第十四章比天地更遙遠的遙遠
走進四合院正房的客廳,項岩第一眼就看到那個坐在輪椅上老人。
他只跨過門檻一步就站定。
不多不少,正好一步距離,那雙腳像楔子一樣釘在原地,牢實穩固如不動松。
龍椅上的老人雖然閉著眼,面目卻看起來很慈祥。根根銀髮梳的十分認真,半遮半掩住頭皮不顯一絲凌亂。
他穿著一身整潔的中山裝,樣式看起來已經很有些年頭了。他前額很寬大,因為衰老與面部比起來很不勻稱。他的眼窩微微下陷,聽到項岩進來的腳步,眸子緩緩睜開,露出一雙深褐色寫盡無數歲月滄桑的眼睛。
他看著項岩,眸子間雲海翻滾,似有千萬言語想要訴說,卻最終兩隻枯槁的手緊緊抓著輪椅,半天說不上一句話來。
扶著輪椅靠背,老人身後站著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
那女人看著項岩進來,身體竟隱隱如抖糠般顫抖起來,她抬起自己右臂平坦開手掌,似欲撫摸項岩的臉。
她嘴唇哆嗦不停,她淚珠似崩斷了線似的滾落。
她幾次試圖邁開步子向項岩走去,卻每次剛一探出腳,就像碰上世間極為恐怖的事情一般迅速收回。
她哭的無聲無息,卻內心中鬱郁如潮。
最關鍵的是,她徐娘半老的面孔看起來竟和項岩有八分以上的相似度。
她的眼睛也是丹鳳眼。
形狀細長,眼裂向上,外眼角上挑,雙眼皮上翹而窄窄,形似丹鳳,無限嫵媚漂亮的丹鳳眼。
項岩身子一樣發抖。
但他看著面前這兩個人,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內心中究竟是什麼情緒。
仇恨?愛戀?思念?恐懼?
還是哀怨?不甘?迷茫?憎惡?
他真的不知道。
項岩曾說過,他是要成為華夏國首屈一指的大律師的男人。
而他面前這個兩個人,就是造成他許下這個願望,並且為之奮鬥的因緣之一。
項岩與這個老人以及中年婦人互相端詳著,兩方中間似乎立起來一道屏障,他在這邊,對方在那邊,又似劃開一道銀河,他在這頭,對方在那頭。
幾步遠的距離,卻像天與地,生與死,戀人未滿般的遙遠。
項岩倔強而執拗地扎步在門檻內一步處。從他來時,他就不斷勸慰自己,一定要守住自己心底那最後一絲溫暖和希望,一定不要迷失了方向。
他做到了,他沉默著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對方兩人。
……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三人仿佛雕塑一般,將時間流逝幻化成肉眼可見的風景。
那丹鳳眼的中年夫人似乎終於控制不住,顫聲開口道,「岩兒,你終於肯踏進項家的大院子了,你終於回來了……」
她一句話未完,那斷線的淚珠再次掙扎翻滾澎湃,撲簌撲簌像受過委屈的小孩子般楚楚可憐。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一聲不帶絲毫感情,就像是對著一個陌生人一般的聲音,「是的,我回來了。」
「但是我二十五年來第二次踏進這座四合院,不是來攀親尋故的,更不是想被一個跟我沒有絲毫關係的人,喊我『岩兒』。我沒有那麼幼稚,我有自己的名字。」
「我叫項岩!所以請夫人不要弄混了。」
那中年夫人聞的這種回答,霎那間一陣天旋地轉,仿佛五雷轟頂一般心臟絞痛起來。她白皙的面孔壓抑的蒼白如紙,右手按在心口處竟有喘不過氣來般難受。
她咬著的嘴唇不斷用力,終於一道輕微「啵」聲後,那薄唇銀瓶乍破,溢出鮮紅。
「岩兒,你為何……」
「你給我閉嘴!」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終於暴喝出聲,打斷了那夫人話語!
他本垂暮老人,卻此刻根根銀髮豎起,竟似有天地神威一般,氣勢驚人至極。老人似乎被觸及逆鱗,表情變得極為暴躁,眸子間精光大作,有些兇橫地逼視向項岩。
「約定的年份時日已到,你這次來是為了履行那個約定是不是!」
老人的聲音抖直如鞭,一字一字爆出竟像驚濤駭浪一般衝擊著項岩的耳根。
第十四章 比天地更遙遠的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