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杜旭實在悲傷,張峒道也隨即附和:「杜老爺身體要緊,趁著這會兒轎子還沒到,您還是先去休息休息吧。」
杜旭看著倒是確實有幾分虛弱,由一旁侍女扶著他,背脊微駝,顯出極為虛弱頹敗的氣息:「實在是草民身子抱恙,怠慢了貴客。我家犬子年長些的杜協已經去接應紙轎,次子杜樾此刻應當在後廳安排。小紅,你去把二少爺喊來接待張大人。」
頭上扎著紙花的小紅正好捧著一籃喜餅從後院走過來,還是活潑靈巧的模樣。今日她雖然扎著白花,卻穿了一身紅衣,看得出這孩子似乎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麼,只是這般忙碌地四處奔跑,將那些點心毫無目的地送來送去。
被叫住之後,小紅反而顯得有些高興,再看到張峒道神態又驚又喜:「大人,原來是你呀。」
張峒道見她天真爛漫實在可愛,不由得笑起來揉了揉她那倆沖天扎的小辮兒:「是我不假,那日在藥鋪一別,沒想到居然在這裡重新遇著了。」
小紅的母親是杜家極其重用的侍女,小紅從小便伶俐機敏,天真活潑又能通宵這些臉上仿佛蒙著污穢陰霾的老爺夫人們的臉色,所以總有人誇讚她仿佛生來便是要做大丫頭似的。
「大人,您怎麼受傷了呀?」她踮起腳將籃子裡的喜餅送到張峒道手邊,「大人吃餅嘛!這餅是桂花蜜做的,可好吃了。」
張峒道笑眯眯地挑了兩塊,遞給身後的陸載一塊:「在外奔波,總是難免要受傷的——這杜家看著可大,你能不能帶我們逛逛?」
小紅歪著頭想了想,隨即猶豫地皺起眉:「方才老爺說了,我得先帶您大人您去見過二少爺才行。要不咱們見了二少爺,我就帶您逛逛杜家?」
「可以呀。」張峒道答應了一聲,故作不經意地問起來,「這杜家建得倒是挺複雜的呀?你們走在裡面會不會迷路?」
小紅聽著覺得仿佛有些奇怪,好一會仿佛這屋子的主人似的仰起頭:「才不會吶,我在這麼多屋子都伺候過,可熟悉了。」
與長安常見的宅邸不同,杜家的門庭並不開闊,不同的院落通過連廊拱門相互連同,一汪人造池塘位於後院中間處,通過地下水道在各處院落內循環,池塘邊造了一處水榭,眼下三四個女客正在水榭上聊著天,藕色的臂膀肉呼呼的搭在暗紅色的欄杆上,許是聊起了什麼高興的話題,她們笑起來,身上淺色的紗跟著翻動顫抖。
後廳擺了兩排案幾,兩人為一張,各準備一張繡著暗色荷花紋的軟墊。一旁三五個侍從正在忙著上燈,案几上已經擺好了兩三碟涼菜,瞧著樣子大約離開席也不遠了。
杜樾在後廳中間忙著指揮侍從上菜,他穿了一件暗青色連珠紋翻領袍,頭戴開元時期流行的靛藍色寶象暗紋官樣巾子,與張峒道目光相接便匆匆走過來,拱手行禮道:「多謝張大人賞光,杜家蓬蓽生輝。」
張峒道擺擺手,擺出一張頗有些冷淡的臉:「張某見杜老爺喪女心痛,故不忍弗其心意,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杜樾連連稽首:「自然自然,張大人宅心仁厚,小妹九泉之下若有知,也必當感激涕零。吉時大約還有半個時辰,難為大人帶傷蒞臨寒舍,大人可需到後廳先行休息片刻?」
「不必如此,我乃武將出生,不過區區皮肉傷,本不足掛齒。」張峒道左右看了看,「我見杜家格局布置頗有些趣味,倒是長安瞧不見的樣式,瞧著實在有趣。若二少爺不介意,可否找個下人領著本官逛逛這院子?」
「能叫大人瞧出幾分興趣,倒也這尋常宅子的福氣——小紅,要不你陪張大人四處逛逛吧。別去娘的院子裡。」大約是怕張峒道多想,杜樾連忙轉頭解釋,「自從小妹走後,娘親便糊塗起來,總說些嚇人的話。大人還是莫要去看她了。」
張峒道也不多解釋,只是點點頭,便跟著小紅從迴廊走上水榭邊一條小路,過了一道梅花樣式的拱門,便瞧見一方別有洞天的庭院,在竹影樹蔭之中,藏著一座小小的私廟。上面落了一道鎖,四周糊上窗紙:「小紅,這地方是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