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塵訣帶來的夢境仍在繼續,在這裡,時間失去實感,轉眼藍枳就比之前長高了半頭,她變得更加沉穩平靜。
過去陶眠或許還能從她的臉上辨別出一點小心思,如今是完全不能了。
藍枳成長為一個處處得體的少女。她開始跟著母親外出祈福,跟族人打交道,也在接觸自己的婚約對象。
藍枳和楚北笙,簡直是包辦婚姻的典型。
楚北笙不喜歡這個老成寡淡的姑娘,尤其她的身份,還是未來族長。楚家在族中比較特殊,他們一家行商,常年在外奔波,和外面的世界接觸得比較多,花花腸子也不少。
但楚家的長輩對藍枳很中意。他們一直希望能娶進來一個大方得體的姑娘,藍枳在族中又身份尊貴,強強聯手,再合適不過。
而藍枳的母親為她擇取這門親事,也是看中了楚家雄厚的家底。儘管她認為楚北笙這個少年人不夠穩重,心思也多。除去這一點,這樁婚姻實在是叫她滿意極了。
這是一件除了當事人的感受之外,處處考慮周全、皆大歡喜的事。
藍枳對此泰然處之。她比楚北笙更早學會了如何在自己討厭的人面前偽裝情緒,她做得滴水不漏,以至於楚北笙到把她趕出族中的那一刻,都認為藍枳深愛著她。
彼時藍枳不知曉他的心思,如果她知道,或許會嗤之以鼻。
在長時間非自願的相處中,她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從討厭變得不討厭,把楚北笙當作一個普通朋友看待。
唯一一件讓她對楚北笙改觀的事,是在她母親死去的那一日。
母親的身體一直不好,采女族的長壽,都是用族長的性命換來的。
凡有索取,必有代價。
藍玉和近兩年都在臥床養病,族中事宜逐漸放手,交給藍枳。藍枳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不讓母親操心。
母親在迅速地衰老。當下一任族長人選被靈石認可後,上一任的族長,就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頹下去。
當老族長死去,就完成了位子的交接傳遞,新族長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上任了。
藍枳握著母親的手,乾枯,像冬天落在地上的樹枝,硬得發脆,稍微用一點力氣就能折斷。
這雙手曾握著小臂長的竹條,將她抽得遍體鱗傷。如今藍枳只要攥緊手掌,就可以將它們捏碎。
她一瞬間的邪惡念頭,似乎被母親感知到了。她們是母子,母子連心。
母親疲憊地睜開眼睛,眼中透出可憐的、脆弱的微光,像即將被屠宰的家禽。而藍枳自己這雙修長有力的手,就是沒有刀刃的屠刀。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收割母親的性命,等她走出門,族人會舉辦最盛大的儀式,迎接族中新一任族長。
「娘。」
藍枳輕聲地喚著藍玉和,她能察覺到母親的身子微微抖了一抖,像一隻瑟瑟發抖的老鹿。
「娘」
藍枳輕輕嘆息,她並沒有提前了結藍玉和性命的打算。
母親永遠能捕捉到她心中瞬間的惡念,卻察覺不了她綿長的善意。
這樣一想,她們母子之間,又不是心意相通的。
族人們近來總是暗中催促著藍枳,讓她儘快給上一任族長一個終結,他們需要更年輕的力量。
藍枳卻遲遲沒有動手,族人都在暗地裡說她的心狠不下。
藍枳有時候看著日漸衰老的母親,她想,或許她不是為了扮演什麼孝女的角色,才容忍傷害過她的母親活了這麼久。
她望著她,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下場,一種可悲的宿命。
藍枳會在母親這裡,待到自己喘不過氣後,才離開。
母親是在一個濛濛細雨天走的。
病榻上的母親大睜著眼睛,在她靠近時卻不會閃躲和顫抖。就算不去用手指試探她的呼吸,藍枳也知道,母親死了。
再也沒有人會在她爬出泥潭時,從後面拖住她的雙腿。可她已經渾身滿是洗不淨的淤泥,再也無法從這裡抽身了。
母親走得那天,族中每家每戶都升起白色的幡,招魂用的。
藍枳穿著屬於族長的華貴衣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