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來望道人多想。
陶眠不知為何脫力墜落,那個瞬間,來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救人。
然後再說別的。
他的心中對這一幕有著莫大的疑惑,心想這師徒倆又玩什么小花招,在這裡跟他演戲。
但來望道人依舊把燈杆別在自己的腰後,沖了上去。
賓客們不清楚陶眠的真實身份,但來望心裡明鏡兒似的。
陶眠是仙君。
仙人可不會輕易讓自己變得這般狼狽。
他腳踏鐵鏈,這一腳用了很大的力氣,因為陶眠和他有一段距離。
他飛身而上,打算把陶眠救下來。
這時他隔著重重的鐵鏈,看到了陶眠的徒弟也要來。
高台上的燭影明滅,唱樓官仿佛對下面的異動毫無察覺。他雙手插在寬鬆的袖口中,衣擺委地,眼睛眯起來,掛著笑容,一幅和藹的老者形象。
哪怕圓台已經傾斜得大半,放置香爐的案幾被迫滑動了幾尺,他也無動於衷。
只有在香爐中燃起來的香差點被風吹滅的時候,他那雙眯得要閉起來的眼睛,才睜開兩道縫隙。
這時下面的人仿佛有所察覺,立刻朝反方向隔空踢了一腳圓台,讓香爐回歸到原來的位置。
燭火晃動兩下,又安穩地燒起來。
唱樓官的那兩道眼睛縫隙也不見了,又恢復成之前的平和模樣。
圓台下依舊混亂。
陶眠墜落的速度很快,來望都擔心他和徒弟誰也接不住,人直接穿到下層去了。
千燈樓算上地下到底有幾層,地下又有什麼妖魔鬼怪,這誰都不知道。
來望的額頭都要滲出汗來,剛才還覺得沒多寬敞的空間,現在簡直變得漫無邊際。
而陶眠就像廣袤天地間的一片柳樹葉。
根本抓不住。
來望簡直要燃掉畢生功力,他心裡想著小陶仙君這回不把你的仙府賠給我一半這事兒都不算完,隨後用了最極限的速度去救人。
但有人比他還快。
幾乎是瞬間,就到了陶眠的身邊。
陶眠不知曉該如何來形容他在墜落時所經歷的。那股從來未有的疼痛要把他從內粉碎,幸好只是陣痛。
最難熬的疼痛過去之後,殘餘的感覺在緩慢地侵蝕著他的軀體和精神。他讓自己振作起來,最起碼要先恢復清醒。
腦海亂成了一團記憶的碎片任意地組裝在一起,根本不顧順序,不打招呼地向他襲來。
在這之中好像還有些,不屬於他的記憶。
千燈樓那些雕琢得精緻的欄杆和台階突然生起了無根的火,一片火海中,陶眠聽見了廝殺、哀鳴他好像誤入了戰場。
在火光中,他看見了幾張熟悉的面容。
有人要把他推入深淵,有人要將他從深淵中救出。
他們的身影一一閃過,陶眠有些看不清,身體上殘留的痛感在強烈昭示著存在。
忽而,那些鋪天蓋地的惡火又變得柔和,被紙紮的燈籠收在其內。火樹銀河,月影流輝,孩子們嬉鬧的聲音就在耳畔,他望見一人立在燈火極盛之處。
如此良辰,偏偏那青年是個跋扈無禮的,讓陶眠初見時的印象就差到極點,此生不想與之有任何瓜葛。
不成想後來
六船。
桃花山的六弟子。
陶眠被腹部傳來的一陣刺痛又喚回了意識。他稍微睜開眼睛,發現眼前人,和記憶中的重疊在了一起。
「六船你回來了?」
六船微微笑了一笑,笑容有些許的勉強。陶眠看出來了,但那時他因為失重和混亂,沒能及時做出反應。
鐵鏈搖晃得很厲害,連帶著上面的燈盞也受到牽連,不是撞在了周圍的石壁上,就是掉落後砸中鐵鏈碎掉。
來望道人心疼壞了,那些好不容易被他親手點燃的紫燈,又一盞一盞地熄滅。
他只好把最近的幾盞解下來,放在懷裡摟住。但這時一截斷掉的鐵鏈甩下來,差點砸中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