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一說,高起沉默片刻淡淡道:「為周兄遺憾。」
江凡能感受到他內心的遺憾之意。也似乎領悟到,他覺得周安世一生始終沒能盡情發揮,展現為將帥者最為光輝奪目的一面,哪怕一次,這才是真正的遺憾。
周安世只是笑而不語。
江凡從懷中摸出料包,仔細而均勻的灑著粉料。
「英雄相惜,也莫過如此。」
周安世看著他的動作:「滾滾濁世,英雄輩出,又有多少人出師未捷?他們豈非更加遺憾,周某知足矣。觀日後風雲,只怕百歲千載,依然當屬王爺笑傲。」
江凡搖頭:「江某一介漁郎,從不敢奢望青史,但求今生無愧足矣。」
「哦?」周安世看著他:「王爺今生,大志為何?」
江凡笑笑:「要這天,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埋不住我心,要眾生知我意,要神佛煙消雲散。」
周安世微微動容,許久,緩緩噓口氣:「好大的氣魄,難怪張相曾言,舉世論眼界與襟懷,無人堪與逍遙爭鋒。」
江凡將一隻烤魚遞給對方:「江某從不小覷天下英傑,尤其是大帥這般人物,據我所知,您並未直接退隱,而是要作為軍需官,協助那陸輕侯。」
周安世點點頭:「二線陣營罷了,周某生於大夏,為大夏征戰了一輩子,總不能八十餘歲就安心退隱,成為朝廷閒人。」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軍需官責任絲毫不下於大帥之重,足見夏王對大帥依然無比信任。」
周安世笑笑:「蒙王上錯愛,發揮些餘光餘熱而已。」
江凡笑著看向高起:「所以,大帥也不必遺憾,沒準他朝你要截糧道還能跟周大帥碰上。」
周安世搖頭失笑:「江逍遙風趣,不過也確實,天下風雲變幻,未來機遇誰能說得清呢。」
江凡點點頭:「而現在,夏國就已經置身於風口浪尖,那位麒麟大相,則成為主掌夏國風雲變幻之人。」
周安世慢慢吃著烤魚,「王爺此言,一國一人,滿含深意啊。不過,和在下這軍需官就不需要說這麼多了。」
江凡笑著道:「周大帥果然人如其名,穩妥嚴謹。也罷,今日兩位老友相聚,就不說國家大事這些小事,本王冒昧打擾,也帶了點好酒,再飲幾杯如何。」
說著,從腰間解下來三個葫蘆。
周安世樂了:「世人傳言,王爺乃葫蘆娃,方才看著,周某就覺得有趣,誰家身上掛好幾個葫蘆啊。」
江凡也大笑不已:「好酒之人嘛,一葫蘆不夠。」
周安世道:「可周某聽說,王爺這葫蘆里賣的可不都是酒。」
「是藥。」江凡認真道:「穿腸毒藥。」
周安世拿起一隻葫蘆,仰頭灌了兩口,辛辣的燒刀子讓他也忍不住咳嗽幾聲。
「好酒,好酒啊,王爺說的倒是不錯,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
「咱這裡,可沒色。」江凡笑著和高起對碰共飲。
周安世眨眨眼:「這江山,豈非絕色?」
江凡開懷:「是啊,自古江山如美人,管叫英雄盡折腰,想不到,大帥也是情懷中人。」
周安世頷首:「只可惜,今日我周安世喝著王爺這穿腸毒藥,卻不知王爺那把刮骨鋼刀在何方。」
江凡淡淡一笑,沒有回答。他知道周安世說的是自己這趟設局,被他吞咽了苦果,卻不知道為這如畫江山,江凡又布了什麼局。
可是拋開這些大層面,江凡心裡無端浮現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自己是夏帥周安世的穿腸毒藥,而……王夫人,不知你是否那魏帥夏侯的刮骨鋼刀呢……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喝到興起,周安世擊節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