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信臨走給夏侯尚又留了一罐茶,夏侯氏父子坐在火邊一個吃酒,一個抱著茶小飲。
夏侯尚多打量兒子幾眼,見他並不是很反感這種事情,也不由鬆一口氣。
「你與仲權向來親近,回去後將這罐茶送到仲權處。」
夏侯尚小飲一口酒,略入酣境:「記得我在你這般年紀時,正值武帝創業之際,各家子弟以長幼論資,情投意合者相友善。至如今已歷二世,爾等之間又能有多少真情實意?」
夏侯玄想到了司馬師、曹叡、何晏……何晏的輩分雖然高,卻喜歡跟小一輩的玩耍。
何晏年紀相對較小,又長得好看喜歡打扮,看著面嫩。同時何晏又不喜歡出仕,整日優哉游哉跟個少年人差不多,跟夏侯玄這些小輩反而有許多共同語言,能玩到一起去,彼此話題有共鳴。
各家子弟與曹叡維持和睦,是基本的處世之道。
可跟曹叡的感情也只是流於表面,曹叡的母親連正式的名分都沒有,雖然曹叡很得曹操喜歡,曹叡的妹妹也很得曹丕喜歡……可這不等於曹叡能坐穩一切。
曹丕春秋鼎盛,曹叡還有八個弟弟,今後可能會有更多的弟弟。
曹叡唯一的優點就是長子,與其他弟弟之間有較大的年齡差……可再過十幾年,這就算不得優點。
何況不久前曹叡生母甄夫人口出怨言傳入曹丕耳朵里,曹丕不遠千里派人去絞死甄夫人……曹叡本人就在鄴城,會眼睜睜看著父親派人殺死母親,不知道曹叡會不會瘋,反正夏侯玄覺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現在曹叡本人都有生命危險,誰還敢跟曹叡走動?
過去所謂的友誼,在曹丕的賜死詔書面前顯得不堪一擊。
父親殺死母親,所有平日的玩伴遠離自己而去,這就是此刻曹叡經歷的際遇。
夏侯尚看不起小一輩與曹叡之間的交情,這份交情裡面有太多的敷衍、虛假。
稍稍停頓,夏侯尚又說:「武帝殺邊讓,就再無知己好友;曹丕欲做世子時,就已沒了新的至交好友,本以為我為他出生入死,他會視我為肱骨,能愛我所愛。可他終究還是變了,明明知我之所愛,卻還是欺我,迫我服從,自以為消除隱患,能讓兩家歡好。」
「我連自己摯愛人都護不得周全,哪裡還有心力護他曹家社稷萬全?如今心力尚存,只能為你兄妹三個做考慮,為宗族做打算。」
靜靜看著兒子,夏侯尚目光平靜:「此間事了,只望你找一個兩情相悅的妻子,找一些互為手足的好友。不要出仕,做一個真心實意的人,能愛你所愛,也得所愛之愛。」
夏侯玄頭垂下:「那母親該如何是好?」
「她視曹丕、曹真為倚靠,視我為外人,我與她並無言語。她終究是大司馬胞妹,若是再嫁,不愁夫婿。」
夏侯尚有些不耐煩,又飲一口酒:「我欲獨處片刻。」
夏侯玄目露擔憂、祈望之色,只是惹來夏侯尚哼哼嘲笑,夏侯玄只好起身辭別。
兩層帷幕之中,夏侯尚右手緊緊壓在胸口,目光狠厲呼吸困難而顫抖。
曹丕做下的事情,打碎了自己的一貫追求的愛情、友情,也否定了自己的努力和存在價值。
十幾年的友誼,十幾年的努力,就那麼輕易的被毀了。
想讓自己像其他人那樣容忍、低聲下氣、逆來順受……休想!
被活活絞死,不敢想像她去世時有多麼的痛苦,女兒就在一側看著……殘忍的讓自己痛不欲生!
當時的她,該是多麼的思念自己……可自己卻無能為力,還在為兇手征戰。
夏侯尚屈身縮成一團,任由痛苦煎熬身心,以此懲戒自己。
可能只有這樣,才能使自己好受一些。
良久聽到遠處有馬嘶聲,夏侯尚才睜開眼睛,整理儀容,依舊面容陰沉,拾起酒杯自酌。
馬蹄聲噠噠響徹,秦朗翻身下馬,闊步進入帷幕,見夏侯尚一人獨酌,就坐到田信之前的位置,拱拱手,語氣低沉:「伯仁兄,還請以軍務為重。」
夏侯尚瞥一眼秦朗,問:「兵馬應已交付完畢,元明來此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