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令瑜禮禮敬敬的,劉蘭娘確如鄰里形容的那般麵皮很薄,不敢直視生人,還有種說不上來的緊張,手裡洗過的衣服都快拿不住了,一知道蘇令瑜是來找劉寶傷,她幾乎都沒猶豫一下,面對一個要來帶走她女兒的官家人,半句多的詢問都沒有,立刻回屋裡把劉寶傷叫了出來。那瞬間蘇令瑜甚至有一種直覺——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是不太荒謬的,她要什麼劉蘭娘都會一口答應。
劉寶傷正在裡頭玩,難得的沒有出門,一聽娘叫,立刻興沖沖跑出來,一頭扎進蘇令瑜懷裡。
蘇令瑜著意著劉蘭娘的反應。照理說,劉蘭娘並不知道她和劉寶傷熟稔,即便劉寶傷對阿娘知無不言,對一個膽怯的小婦人來說,自家女兒一頭撞進一個陌生官員的懷裡,都是一件值得她嚇一大跳的事。然而並非如此,劉蘭娘像走神似的,斂手低頭,唇角勾著羞怯而沒有來由的微笑,目光飄忽。
有些奇怪。
蘇令瑜暫時假裝沒注意到她,專心對劉寶傷把事說了,「我需要你幫我還原出那個突厥人的相貌,這段時間我要保護你和阿娘的安全,你可以跟阿娘一起來跟我住嗎?直到案件告破,或者我確保你們不會有事為止。」
劉寶傷自然高高興興地同意了,蘇令瑜又轉而去徵求劉蘭娘的意見,劉蘭娘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又遲疑地問:「大概要住多久呢?」
她是要考慮生計問題的,蘇令瑜了解她的困難,便道:「我答應你,至多半月一定會結束,這期間你們母女倆衣食住行由我負責,你誤的工我也會如數付給你補償,等到案件告破,我會另行為寶傷討嘉獎。」
劉蘭娘低低地答應了幾聲,似乎隱約還有困惑,但低頭想了那麼片刻,像是才算過賬來似的,總算也是答應了。一陣收拾以後,蘇令瑜便即將劉氏母女二人帶回縣衙,劉寶傷即刻到了畫師面前,開始配合畫像。
然而,蘇令瑜設想之中的困難也如常出現了——劉寶傷覺得畫師畫的完全不是那麼回事,然而畫師也完全不懂劉寶傷天馬行空的描述是個什麼意思。蘇令瑜和劉蘭娘一起旁觀,她心中一直在琢磨辦法,到了此刻,眉心仍是緊蹙,她準備引導劉寶傷學著如何細緻描述一個人的相貌,剛想開口打斷,然而這時,坐在她身側的劉蘭娘忽然出聲道:「是、她說的是個單眼皮!」
一屋子餘下三個人齊刷刷看向她,劉蘭娘又輕輕地「嗯」了一聲,「眼尾是壓下去的,眼頭很尖,像鉤子一樣。」
劉寶傷開心大叫:「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阿娘就聽得懂,你笨死了!」
劉蘭娘忙道:「寶傷,不可以這麼沒規矩,快跟人家道歉!」
劉寶傷立刻耷下眼睛道歉,興致不減,畫師茫然。蘇令瑜回憶著劉蘭娘解釋的「單眼皮」對應的劉寶傷的表述,那孩子說「他的眼睛像割麥子的刀,鏽鏽的,髒髒的」
蘇令瑜簡單問了兩句,才知道,原來劉蘭娘除了浣衣以外,也接一些繡活。她幼年不曾學習繡藝,乃是寶傷漸日長大,家用不敷,才開始學各樣賺錢的手藝,期間自然有些困難,初學時候繡線走針常有不准,劉寶傷就趴在邊上幫她看著,時時跟她說「這針下在這裡會不會歪掉呀」——其實並沒有什麼作用。「這個好像小蝴蝶呀」——其實繡的是對鴛鴦。「這個可不可以這樣繡?」——絕對不可以。
在劉寶傷的唧唧歪歪小廢話里,劉蘭娘的繡藝漸趨成熟,等到繡品形貌具備,想再多得酬金,那就得有「神韻」。作為一個大字不識的人,這個「神韻」一度難倒了劉蘭娘——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別人繡的,好像就是好看點,厲害點,那就是有神韻,但神韻到底是個什麼啊,怎麼繡啊?
這時候,劉寶傷的小廢話真正發揮了作用,某年某月某時某刻,劉蘭娘愁愁地繡著一角蘭花,素蕊幽蘭,她又在想,究竟什麼才是神韻?
這時候,劉寶傷爬了過來,「阿娘,這個花花是不是像雲一樣?」
從那之後,劉蘭娘的繡藝就突飛猛進。
題外話畢,總之事就是這麼個事,畫像到底完成了。蘇令瑜當機立斷讓劉蘭娘配合劉寶傷,最終成品雖然只有半張臉,但按照劉寶傷的說法,簡直就是「那個人自己趴墨水裡把臉印上去了」。
一日
第二十八章 畫像緝兇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