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金交錯的香盞里絲絲縷縷的升騰著新熏的檀香,在烏黑的沉木案几上安靜的舒展飄散再細細利利的落在氣氛微微冰冷的空氣里。案几上的絹紙隨著筆鋒的起落微微晃動,晃著溜進窗中的一瀉陽光,在那裡落下凌厲俊美的側影。朔寧王專注批著手上的幾份軍報,好一會才擱下毛筆,抬起手邊的茶碟,前兩月才摘下的龍井已經全然浸透,用盡全力馥郁著清香。抿進嘴裡,微苦的清香在唇齒間翻滾打轉,漸漸化成久久的甘甜,久久回味,竟能捕出一絲春意。
可案幾邊的男人卻微微皺起眉頭。大半杯茶從支開的窗戶中飛了出來,顧北略略朝右側肩,躲開茶杯,咣當一聲跌碎周遭的安靜。
南弦聞聲走來一愣,深深嘆了口氣。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用卿婷樓出來的茶葉嗎?」顧北抬眼盯著無辜的南弦。
「今日這盞並這不是王妃的茶。」南弦蹲下身拾起碎瓷「我早就說了,沒有用的,今日王妃的藥膳也撤了,餐食是府里的廚子做的,殿下可滿意?」
顧北看了眼安靜的書房,無奈搖搖頭「送到書房隨意吃了兩口便讓撤了。」他接過南弦手裡的碎瓷「事情辦妥了嗎?」
南弦滿腹心思的默然,忽而下了大決心毅然起身推門而入,顧北扭身來不及去阻,只得恨恨咬牙杵在原地。
朔寧王蹙眉虛眯著眼懶懶道「做什麼?」
南弦長長吸進去一口氣,抿了抿下唇下了決心蹙眉認真道:「殿下的藥膳里一直用的梅梭子,每日都需要夜裡現采的,用泉水洗乾淨,泡在蓮花池收集的露水裡三個時辰,再以桃枝熏過的艾草煨一個時辰的藥盅,蓋掉果子上的藥味,放在湯中文火燉兩個時辰。殿下的每件衣物,從衣房清洗之後都要過卿婷樓,按照時節和殿下的身體情況調香藥熏。春日裡御著風寒,夏日裡防著蚊蟲。更不必說殿下的藥浴,茶飲。這每個工序都費神費力,需要王妃親自動手,單是準備這些都得深夜才能歇息。」南弦看著朔寧王漸漸垂下的眼帘「屬下以為,一個女子能為他人操持至此,絕不可能毫無情意。殿下若是與她賭一口相疑之氣,何不坦誠以告問個清楚明白,如今日不食夜不寐,簡直冤枉。」
我還要如何坦誠?!主兒將手邊一冊重重拍下,揚起一陣風,捲起案頭書頁下的一把短刀「本王還未問你。這把刀,是本王給你的賞,你為何借給蘇銀信?」
「自是想知道她要刀做什麼?」南弦自認坦誠,卻將眼色低垂迴避。
「那你為何不問個清楚明白?」
我南弦啞口,迫於主子威嚴沉沉將頭低下,再不敢言語。
「這把短刀的紋樣,跟本王的匕首是一對兒。賞你,是信你。你給她,卻是為了教本王與王妃生嫌」
我沒有這樣想!南弦紅著臉急急辯駁,又怯怯低聲「我只是想,如果蘇銀信也可以那王妃便多幾分忌憚牽絆,才能安心留下。」
「然後呢?」
南弦繃緊小臉,嘴角抽搐,眉頭緊鎖著妒意低喃「自從落雁衙回來,他越發不在意我了。上月,聽見他吩咐園子裡的人把幾顆老桂樹移走。不知從哪聽的,說那樓里的主兒聞著桂香頭暈。爺都不操心,他倒上心!」
呵?三皇子冷諷「你不是信得過王妃的情意嗎?既信得過,何必怕她走?值當耍這些小聰明?」
「王妃鴿舍里的灰鴿,又少了一隻。」南弦的聲音越來越低,夾雜著心虛和怯懦「蘇銀信出府也越來越頻繁。殿下」
卿婷樓里陰光漸甚,嗖嗖冷風在高處竄的響亮,蘇木心的身子越顯虛弱,從晨起到用膳都覺得腳底綿軟渾身寒涼,連精神也遲鈍了許多,摸著那濕沉脈象銀信眼底一陣混亂,並不知如何才好。似是記起什麼,從藥奩里掏出來托到她眼前。
「姐姐瞧。」銀信捻出來一顆鵝黃珠果「這就是蛇石。說是越族都當寶貝呢。」
木心接過打量一眼,恍然笑道「《山海經》說上古嶧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白堊。嶧皋之水出焉,東流注於激女之水,其中多蜃珧。」
「那這個?就是蚌珠而已?」銀信瞪大眼瞧著「這小族人就是小族人,這也能當寶貝?我們在南海時候遇到那麼些潛鮫人,采來的珠子堆得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