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一身赭色銀鼠皮出鋒錦袍,踩著鹿皮靴,臉上猶有倦色的陶舜欽一掀帘子大步走了進來。他的眉眼與陶氏略有幾分相像,和他這個年紀的許多男人一樣留了長須,但舉手投足間卻自有多數讀書人所沒有的一股豪邁爽朗之氣。
見著長兄,陶氏紅了眼圈,卻又強忍住了,堪堪擠出一個笑來,剛一笑,卻是一連串咳嗽,她越想忍住越是忍不住,憋得臉紅氣喘。林謹容姐妹二人忙遞水撫胸,眼圈也跟著紅了。
陶舜欽的臉色頓時一變,緊緊咬住了牙,沉默半晌,待到陶氏停住了咳嗽,方擠了個笑出來:「我適才在老太爺那裡見著了慎之,見他懂事知禮,心中很歡喜。進來一瞧,兩個姑娘也都長大啦。」
林謹容和林謹音忙喊了聲:「舅舅。」舅甥三人目光交匯,都看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寒暄幾句,陶氏便開始趕人:「我有話要和你舅舅說,阿音去和龔媽媽說,叫她給舅老爺準備舅老爺最愛吃的小雞元魚羹;囡囡要出門做客,時辰不早,趕緊去了!別等其他人來催!」
林謹容無奈,只得帶了荔枝、桂圓,與林五等人匯合,迎著大雪登車往陸家而去。
林五與林謹容坐的一張車,上車就親親熱熱地抱了林謹容的胳膊討好賣乖:「四姐,你終於能跟我們一起出門了,我太高興啦。上次二表哥請了吳二哥他們去做客,吳二哥吹塤,我覺得他其實沒你吹得好,六妹和七妹卻偏說他比你吹得好。今日若有機會,你正好和吳二哥比個高低。」
林謹容心不在焉地道:「我本就沒吳二哥吹得好。」她倒也不是謙虛,吳襄這才名非是浪得虛名,她之前真的從來就沒吳襄吹得好,二人比試過好幾場,她從來就沒贏過。雖又經歷了這些年,她卻也沒有信心能超過吳襄。
林五側頭看著林謹容細白如瓷的肌膚和兩條纖長如畫的眉,欲言又止——不是的,陸緘和陸綸就堅持認為林謹容比吳襄吹得好。陸綸她相信是偏心,但陸緘說好一定就有他的道理在裡面。但她是不會和林謹容說這事的,她總是覺著林謹容離陸緘越遠越好。
馬車走走停停,終於在陸家的二門外停了下來。有婆子在外頭撐起青布大傘,笑道:「雪可大,冷得緊,姑娘們繫緊了披風,仔細腳下!」
林謹容扶著荔枝的手下了馬車,抬眼看著大雪紛飛中,熟悉而又陌生的陸家大院,眼裡心頭白茫茫的一片。
陸家與林家一樣,都是從老宅上逐漸擴建起來的,百年老樹隨處可見,一樣精巧細緻,一樣人丁興旺。她在這裡消磨了近六年的光陰,一草一木,一石一牆皆是回憶,曾經有過甜蜜,也曾經有過哀傷,但經過歲月的洗鍊之後,那些甜蜜反而比哀傷更讓人哀傷。
人大抵都是這樣的,喜歡回憶成功和喜悅,不喜歡回憶失敗和悲傷,她也是如此。這個地方見證了她所有的失敗和窘迫,她想有一天,她可以無畏地面對她的從前,就從現在開始。
前頭領隊的林三少奶奶文氏細聲細氣地吩咐伺候的眾丫鬟:「天氣冷,雪大,好生伺候姑娘們,不要著了涼。」
給她撐傘的婆子語調歡快地道:「三少奶奶莫擔憂。昨兒晚上太太看了天色就說恐要下雪,特意吩咐把聽雪閣的火龍燒起來。燒了一天一夜,熱乎著呢。這會兒姑娘們覺得冷,等進去,怕是穿著大毛衣裳都會覺得熱。」
給林謹容撐傘的另一個婆子也笑道:「要說今日太太開這暖爐會,真真是選的好地方好日子,天降瑞雪,聽雪閣外頭的臘梅也開得好極了,真是香。」
「哦。」林謹容是知曉聽雪閣外的梅花的,不但有臘梅,還有紅梅,可以從初冬一直開到冬末。她剛嫁過來的那一年,也曾和陸緘在裡面夤夜聽雪,又從梅花上掃了雪埋入樹下,留作烹茶之用。但第二年,那裝滿了雪水的翁卻被人給忘了。
林五突然望著林謹容嫣然一笑:「四姐姐,真的挺香的。上一次陸二哥還領了我去掃臘梅上的雪。那雪是香的,他說明年烹茶給我喝。」
林謹容瞟了林五一眼,淡淡地笑了。其他她也許會爭,但這個人,她一定不會爭,非但如此,今日她還要做一件讓林玉珍和陸雲討厭自己的事情。
林五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在林謹容那清亮的目光下有些無所遁形,竟不敢再與林謹容對視。卻聽
第40章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