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紫禁城裡的雨,下起來聲勢驚人。倒不是雨有多大,驚人的是萬流匯集入金水河的磅礴氣象。地底下無數涵洞相通,積攢起來從橋身的龍頭上源源不斷流入河裡,無事可做的時候坐在窗前靜靜地聽,聽得見那巨大的轟鳴聲,甚至感覺得到腳下土地的顫動。
送走了容實,頌銀有些了無生趣,好像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該做了努力也都做了,剩下的就是混吃等死。她是忙慣了的人,忽然讓她閒下來,實在難受得厲害。宮女來打掃,她和她們一塊兒忙。伺候她的都是御前的人,管事姑姑惶惑不安,絞著手指說:「小佟大人您不能搶咱們的活兒干,您幹完了咱們幹什麼呀?萬歲爺隨時會來的,叫怹看見了,咱們少不得要受罰。」
她說沒事兒,「我自己願意,和你們不相干。」頓了頓看她們的臉色,「我想問問你們,外頭人是不是都在背後笑話我?好好的內務府官員,伺候伺候,伺候到主內廷。」
眾女官面面相覷,她和容實的事兒大家都知道,她到了這裡,完全是皇帝仗勢欺人。大家都勸慰她,「沒有的事兒,您別想多了。興許……萬歲爺是一時興起,等過兩天還讓您回內務府去的。」
她嘆息著搖頭,「還回去,怕是回不去了……蔡四這兩天進沒進牌?」
女官們說進,「頭前兒冊封的幾位妃,挨個兒幸了一遍,今兒晚膳又翻了魏貴妃的綠頭牌,大伙兒都說,魏主兒紅了。」
她放了心,說挺好的,「我就見過魏主兒兩回,不過紅倒是真紅,選秀到現在翻的牌最多,看得出主喜歡她。」
皇帝是御幸談情兩不誤,他有他的職責,政績當然是最主要的,開枝散葉也是必不可少。皇后盯得緊,回回翻牌要傳蔡四進慈寧宮問話,先帝吃虧在沒有嗣上,皇帝是後來者,非居上不可。要不那些大臣該有話說了,哥兒兩個都艱難,大阿哥又過繼了,往後這社稷怎麼辦?
頌銀能理解他了,所以更證明她和他走不到一塊兒。她羨慕的是乾乾淨淨的關係,就像她和容實,面對面站著,眼眸純淨,心裡只有彼此,哪怕再多的誘惑和紛擾,堅定地相愛,別說一個人了,連一根針都插不進來。所以也註定了她和皇帝之間沒有任何發展的可能,如果容實像他似的,一大堆女人里憑著喜好每天挑一個過夜,她可能會把他揍得半身不遂的。至於皇帝,不喜歡,所以不在乎。她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感覺,甚至有種難以言喻的噁心感。他每天說著自己有多愛她,求而不得,夜裡便去翻那個魏貴妃的牌,是不是有種李代桃僵的意思?
她看出來了,跟前伺候的人當然也看得出來。皇帝在寢宮裡召幸妃嬪的時候,離弘德殿只有幾十步之。世上哪有這樣的事,因為愛她,把她圈禁在宮裡,轉頭又在她跟前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但凡有氣性的,莫說是她佟頌銀了,換了誰不能忍受這樣的羞辱。
「宮裡這種事兒免不了,見慣了,也就沒什麼稀奇的了。」陸潤來看她的時候同坐在月洞窗下說話,怕她想不開,一味地開解她,「眼下正是興頭上,再過兩個月,要還是這樣,到時候你就得好好考慮一下了,畢竟不晉位不是個事兒。」
她歪在引枕上喝茶,嘲諷一笑道:「晉什麼位,我老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能出去的,要不了多久了……」
人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他沉默下來,精瓷茶盅里泡了毛尖,那茶一根根筆直豎著,清得可愛。他輕輕漾它,看它上下顛盪,隔了會兒才想起來,「讓玉很擔心你,幾回鬧著要來見你,被我勸住了。皇上把乾清宮圈成了銅牆鐵壁,她要進來得大費周章。我同她說了你很好,她在竹香館裡坐臥不寧,一則為你,一則為令尊,哭得眼睛桃兒似的。」
提起阿瑪她心裡就一抽,「我進宮的時候他還糊塗著,不知道眼下怎麼樣了。我想讓人去瞧他的……」她慢慢搖頭,「可今時不同往日,人都打發不動了,只好由他。你目下在幫著打理內務府,遇上福格沒有?替我問問情形,我阿瑪現在怎麼樣了?老和好不好?我不受皇上晉封,家裡人八成覺得掃臉,女孩兒家跟了人,連個名分都沒有。」
他不知道怎麼應承她,她的心都在容實身上,奢望著能出去,能和他再續前緣。可是等到皇帝放人,那是多久以後的事?自己的女人,只怕寧願她在深宮裡枯萎,也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