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崔家巷。
原本還有一些閒散漢子打算瞧熱鬧,待聽到「織經司辦案」五個字後立刻作鳥獸散,無一人敢留在原地,有些膽小之人甚至連忙跑回家中緊閉門窗。
一處民宅的前庭內,顧勇與五名心腹站在廊下,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不遠處有一具屍首仰面倒地。
庭中和兩邊牆上皆是神色冷漠的玄衣人,即蘇步青麾下最強的內衛。除非他們接到蘇步青的命令讓開去路,不然顧勇等人插翅難飛。
陸沉隨蘇步青走進來的時候,當先便注意到已經斷氣多時的孫宇。
蘇步青平靜地說道:「雖說他是被人逼迫,但終究背叛了你們陸家,因此我讓內衛不要插手,由著顧勇將其殺了。」
陸沉看著孫宇的屍首,那張年輕帶著稚氣的面龐上滿是驚恐,至死依然無法瞑目。
憶當日,雖然他當場拆穿孫宇的謊言,卻從未想過要致其於死地,然而這並非他能掌控的進展。
蘇步青於庭中駐足,抬頭看向廊內的眾人。
在他們走進來那一刻,顧勇的目光便滯留在陸沉面上,意識到強殺此人的計劃已經失敗,他心中先是驚怒交加,隨後又化作一片蒼涼。
院內氣氛肅然,又夾著幾分壓抑。
短暫的沉默過後,蘇步青淡淡道:「知道我是從何時開始懷疑你的嗎?」
顧勇怔了怔,本以為他會說一說這樁細作案,或者給自己一個辯解的機會從而挖掘出更多線索,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場白。
蘇步青見他不答,便繼續說道:「在泰興府的時候,張溪的嘴巴很嚴實,面對十餘種刑具輪番上陣都能撐下來。我一時氣急便要活剮了他,你不該在那個時候站出來表態要為其行刑。」
顧勇的面色依舊蒼白,聞言不解地問道:「這有何不妥?」
蘇步青道:「因為他死了,才一百零九刀便死了。」
莫說瞬間呆滯的顧勇,就連站在旁邊的陸沉心裡也泛起一陣寒氣。
這短短一句話里蘊含著太多的鋒芒。
陸沉記得與蘇步青初見時,他提過在凌遲張溪時命人不斷為其上藥。張溪或許是瀕臨崩潰,所以不得不招供出廣陵陸家,隨後很快便斃命。
然而在蘇步青看來,這樣堅韌的人不該招供,更不該突然死去,那麼為其行刑的顧勇便有問題。
這是一個不複雜卻又關乎人心的邏輯。
事已至此,顧勇失去辯解的欲望,尤其是陸沉還好端端地活著,想來畫月樓那邊也已被一窩端,此間所有的謀劃皆宣告失敗。
「當然,那時還只是懷疑而已。」蘇步青負手身後,忽地話鋒一轉問道:「你跟了我多久?」
顧勇神色一黯,答道:「建武四年,卑職從泰興軍轉入織經司,同年九月調來廣陵衙門,從那時便一直跟著大人,迄今已有七年零七個月。」
蘇步青緩緩道:「將近八年時間,不算短了。咱們這種人看似地位超然人人畏懼,實則就像山林中覓食的餓狼,永遠都無法相信別人,哪怕這個人是並肩戰鬥同生共死的同袍。這八年時間裡,我不是沒有懷疑過你,但可能是你隱藏得比較好,亦或是北邊不願意動用你這顆很重要的棋子。」
顧勇嘴唇翕動,艱難地說道:「大人賞識之恩,卑職——」
「這不重要。」
蘇步青打斷他的話頭,坦然道:「你我各為其主,僅此而已。倘若易地而處,我亦會毫不猶豫地背叛你。」
顧勇慘然一笑,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
陸沉聽到此處,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世人提起織經司,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印象便是「先審後奏,皇權特許」,或是「談之色變,畏之如虎」,仿佛這個衙門裡的人就像沒有情感波動的兵器,殺戮是他們的底色,死亡是他們的歸宿。
但是沒人能做到太上忘情,他們亦如是。
蘇步青幽幽道:「你之所以要幫張溪一把,想必是因為當年你們二人奉命南下潛伏,一路同行結下情誼,又同時進入泰興軍操練。後來他留在泰興軍中打拼,終於攀至掌團都尉,而你在織經司中摸爬滾打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