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垂頭喪氣地離開後,陸沉返回書房,陷入長久的沉思。
朝堂之上的明爭暗鬥初現端倪,不論宋雲這廝的話有幾分真,至少可以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天子這次召集十二名邊軍武將入京,是想通過這批新生力量給迂腐混濁的朝堂注入一股清流活水。
宋雲以為陸沉天真懵懂,或許這也是京中很多人下意識的想法,畢竟在他們看來邊軍武將大多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物。縱然在軍事上有所擅長,對於人心鬼蜮仍然是絕對的門外漢。
但是他不知道陸沉有很多看透世事人情的長輩,兼之他本人也非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粗人。
從今天這場談話可知,天子對於這批年輕的邊軍武將寄予厚望,但是下面的臣子卻不太願意讓步。
正所謂直言勸諫才是忠臣,文臣若想青史留名,不反對天子的決定又如何能稱為真正的清流。
陛下想做什麼,我們便要反對什麼,如此可謂眾正盈朝。
當然這不能代表所有大臣的想法,尤其是像左相和部堂高官這些大人物,他們看待問題不會如此膚淺。
只是李道彥真會派人來找自己?
陸沉總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按照蕭望之對這位老相爺的評價,此人行事深謀遠慮謀而後動,極少會主動站出來表明立場,一般都是暗示別人去做。
宋雲的話很容易分辨真假,想來京中也沒人敢假冒那位李三郎。
這重重迷霧掩藏下,各方人馬的目的委實不好判斷。
陸沉雖然不想牽扯進朝堂風浪,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委實有些尷尬。
天子召集的邊軍武將之中,靖州都督府形同整體,而且厲冰雪的女兒身能為她帶來很多便利,一般人也不敢撩撥厲大都督的掌上明珠。
但是陸沉不同,旁人不可能知道蕭望之視他如子侄,這樣一個看起來毫無根基人脈的商賈之子,又被厲天潤推出來作為江北大捷的首功之臣,確實是用來改變局勢的最佳棋子。
所謂宴無好宴,別看宋雲說得天花亂墜,只要陸沉上鉤答應這場宴請,他用腳指頭都能想像出來後續會發生什麼事情。
無非是收下當狗,或者殺雞儆猴。
再不濟,也可以讓陸沉迷失在這繁華京城的十丈軟紅之中,讓天子對於這批邊軍武將的器重變成笑話。
現在陸沉需要弄明白的是,這個突兀冒出來的李三郎究竟是自作主張還是受人蠱惑,總之他不相信這會是李道彥的手筆。
其次自然是他如何能夠避開這股風浪,如果實在避不開又怎樣防止可能出現的麻煩,以及是否能火中取栗。
想到這兒,陸沉便將陳舒喊來,淡然道:「這兩天你不必守在府里,去城內看看咱家的店鋪生意。另外,你代我去辦兩件事。」
陳舒恭敬地應下,凝神屏氣地聽著。
且不提這兩人在房中密議,單說宋雲離開這座宅子後,一路喟嘆著來到幾條街外的礬樓。
這座礬樓乃是京中極有名的消遣去處,歷來是權貴子弟們賞花聽曲的溫柔鄉。
宋雲懶得理會知客討好的笑容,徑直來到後面一座臨湖小樓,上到三層還未進門就聽到裡面連綿不斷的談笑聲。
他連忙換上謙卑的神情,又帶著幾分惶恐之意,畢恭畢敬地走進去,對坐在主位上衣著華貴俊眼修眉的年輕人行禮道:「三少爺。」
年輕人左手攬著一位年方二八體態輕盈的美人,右手拿著酒盞放在她的櫻桃小口之旁,笑容輕浮地強逼她喝下滿滿一盞酒,旁邊有幾個年歲相仿的男子正在起鬨。
美人含羞帶怯,欲拒還迎。
直到她將一盞酒緩緩飲下,席間響起一片叫好聲,年輕人才放過她,轉頭望著一直保持躬身行禮姿態的宋雲,幽幽道:「人呢?」
雅間之內猛地寂靜無聲。
宋雲心中一緊,愧然道:「小人辦事不力,請三少爺責罰!」
「你啊」
年輕人淡淡地笑著,笑容瞬間褪去化作一片厲色,寒聲道:「真是一個廢物!」
他抬手將酒盞砸出去,宋雲不敢有絲毫閃避的動作,任由酒盞砸在自己前胸
114【江南有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