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正牌,天已是完全黑了,一輪初升的圓月斜掛天際,將柔和的銀白色月光灑向大地,透過隨風搖曳的稀疏柳枝,映照得一名臥躺在搖椅的老者滿身的斑駁,只是老者顯然並不介意這等些微的刺眼,靜靜地躺著不動,就宛若睡熟了一般,然則雙眼裡偶爾迸發出了精芒卻顯示出了老者內心裡的波瀾之起伏,此人正是現任河漕衙門副總河陳啟棟。
陳啟棟,山西人氏,康熙十八年進士出身,歷任工部主事、工部員外郎,後隨一代治河名臣靳輔四下奔走治理河道,靠熬資歷,熬到了副總河的位置上,然後便是十餘年不曾再有絲毫的晉升,沒見河漕衙門裡都已是換了六、七任總督了,可陳啟棟卻依舊還在副總河的位置上趴著窩,儘自一身的治河本事,卻始終得不到發揮,算是河漕衙門裡的閒人一個,大小事兒都輪不到他來管,這等情形之下,陳啟棟實在是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朝中無人,這官麼,沒越當越小就已算是幸運了的,往日裡,陳啟棟也是如此安慰著自個兒,可眼下黃河再次大潰堤,聖上震怒,風向已是大變,陳啟棟敏銳地察覺到其中有著他翻身的機會之所在,只是這機會到底是凶是吉,陳啟棟卻是有些拿捏不定了的。
機會倒是機會啊,儘管不知凶吉如何,可畢竟是機會不是?錯過了此番,陳啟棟不知自身這已近了六旬的殘軀還能不能支撐到下一次機會的來臨,說不心動自然是假,可真要投身其中,卻也沒那麼簡單,不止是擔心前途莫測,更須得有個投身的契機,而這,確恰恰是陳啟棟眼下最缺的門道,不為別的,只因他素性寡言,也不善交際,在一眾同僚中屬孤家寡人一個,連個打商量的人都少有,更別說有甚舉薦之人了的。
「阿爹,『麒麟商號』李掌柜的來了,說是要見您。」
就在陳啟棟想得入神之際,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起處,卻見其長子陳海南匆匆從院門處行了進來,緊走數步,搶到了陳啟棟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麒麟商號」如今可算是這濟寧城中最紅火的商號之一,李敏成其人也因之成了城中的風雲人物,倒不完全是因其本人長袖善舞,也不全是因著李家本就是當地之豪族,更多的則是因「麒麟商號」背後有著兩位阿哥以及正當紅的三爺世子弘晴在,其人不止在商場中,便是官場中人也得賣其三分面子,當真是混得個風生水起,只是陳啟棟與其卻並不熟識,也就只是偶然間在應酬場合里見過幾次面罷了,這冷不丁地聽其登門拜訪,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
「阿爹若是不想見,孩兒這便去婉拒了也好。」
陳海南自幼跟隨陳啟棟四下奔走治河,如今也算是入了仕,只是官位極低,年已過了三十,卻僅僅只是從八品的河道知事而已,倒不是其人能力欠缺,而是受了其父之累,論及思變之心,比陳啟棟只高不低,早有心與李掌柜的接觸一二,只是礙於其父管教甚嚴,不敢造次罷了,此際能得李掌柜的親自登門拜訪,陳海南心中其實十二萬地想與之交結一番,這一見其父半晌沒有反應,趕忙以退為進地點了一句道。
「慢!」
一聽長子如此說法,陳啟棟立馬便回過了神來,霍然而起,一擺手,斷喝了一聲,但卻並未說見還是不見,而是背著手在院子裡急速地走了幾個來回,方才謹慎地出言吩咐道:「請李掌柜到二門廳堂先歇著,為父更衣後便去。」
「是,孩兒這就去辦。」
自家老父既是這麼說了,陳海南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應了諾,急匆匆地便向前門方向趕了去,可陳啟棟卻並未直接去更衣,而是愣愣地呆立了片刻之後,方才一跺腳,疾步行進了正房之中……
「阿爹,這位便是李掌柜。」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陳啟棟終於是從後堂轉了出來,正陪著李掌柜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的陳海南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站了起來,躬著身,將李敏成介紹給了其父,卻沒想到陳啟棟居然愣在了當場,雙眼圓睜,滿臉的難以置信之色。
「阿爹,阿爹。」
陳海南渾然沒想到自家老父竟然會是這麼個反應,唯恐禮數有失之下,不得不低低地連喚了兩聲。
「下官陳啟棟叩見小王爺,下官迎接來遲,還請小王爺海涵則個。」
被陳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