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南門，約莫走到朱霖曾經看大片的土丘旁邊時。朱霖抬頭望去，土丘上綿延不絕的草庵子，顯的落敗不堪。散發出一股腐朽的臭味。朱霖在這裡都可以遠遠的聞到。
土丘下，粥廠和人市就設立在那裡。粥廠的旗子有氣無力的垂著，十幾隻大鍋在那裡熬著粥。熱氣騰騰的。旁邊有衙役們正在維持秩序。幾個青衣小廝在那裡分發著煮好的粥。
災民們麻木的眼神充滿絕望。排著隊，在那裡領著比米湯稠不了多少的粥。領完以後就在旁邊喝了起來，然後再去領。
「滾開，不許再領了。一人一碗，不許重複領，否則殺頭」。有個災民喝完以後想再去領。被衙役拿著雁翎刀，一下子給推了出來。那災民，身上瘦的光剩骨頭了，被推倒在地上以後，咳嗽兩聲，抽搐了幾下。就死掉了。死之前，可能連頓飽飯都沒有吃過。兩個人拉著板車，把死人抬上車上拉走了。
而衙役，沒有任何表情。好像看見的不是死人，而是死的一條小貓小狗。旁邊的災民們也在麻木的看著。沒有人說話。傳來的只是「下一個」和衙役的呵斥聲。
朱霖當時看到衙役把人推倒時，就想喊出來，被朱成禮緊緊的捂住嘴巴，在朱霖耳邊輕輕的說道：「少爺，可不能衝動啊。這很正常，你還沒見過換子而食呢。見多了，就習慣了。誰也救不了他們，最起碼現在你，我都不能，忍忍吧！一切都會好的」。
朱霖把朱成禮的手推開。豆大的淚珠滾滾落下。這他媽是個什麼世道，人的命連狗都不如。為了一碗米湯，居然連命都丟掉了。前世就是死了一條狗，也會有人哭天抹淚的。但是在這裡。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麻木。朱霖抹了一把眼淚，問道：「朱大叔，怎麼都是男人在領粥，沒有女人呢。」
「哎，小少爺，走吧，到那邊人市你就知道了」。說著，揮動馬鞭趕著馬車就到粥廠對面的人市。人市周圍用柵欄圍著。一些士卒站在周圍，門口站著幾個士卒在那裡對著人市指指戳戳，嘻嘻哈哈的笑著。
這裡是士卒和城門口的士卒不一樣。看著朱霖疑惑的眼光，朱成禮告訴朱霖，這個就是衛所的士卒了。守城門的是巡城司。朱霖想了好久才搞明白，衛所士卒的就是朝廷看守城池，鎮壓暴亂的。屬於朝廷正式編制。巡城司主要負責看守城門，巡邏街道。緝拿盜匪之類的。屬於地方上的編制。
「你們來做什麼，買人嗎？如果買人。要入市的話，請交押金五兩」。門口的小卒在那裡對著朱霖一行三人吼道。
「給他們，讓他們打個收據」朱霖說道。剛才的事真把朱霖刺激大了。鄭九看了看朱霖，甩了一個銀子過去說道：「打個收條」。
「收條何物，沒有，要進就進，不進滾蛋」。小卒吼道。
鄭九剛想發火，就聽見朱霖說：「鄭九，別和他們吵了。朱大叔，進去吧」。朱霖深深的看了一眼剛才的那個小卒，眼神擇人而噬。朱霖心想，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把吃進的銀子吐出來。連本加利。
走進了人市。在人市門口，有一張桌子，上次在城邊穿福壽衫的老者也在。坐在桌子前，旁邊一個小吏。
朱成禮把馬車放在一邊說道：「少爺，要不今天咱不買了，回吧。」
「錢都花了，不買怎麼能成」。朱霖邊說邊帶著兩人往裡面走去。人市裡面都是女人居多，偶爾有兩個男人。只見女人都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頭上插著一種草。有坐，有跪在地上的。看見有人來了，抬起無神的眼睛看了看朱霖三人。那是一種什麼眼神。絕望，希望摻雜一起的，讓人忍不住就會傷神的眼神。市場旁邊有幾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圍在那裡嘀嘀咕咕的。
朱成禮看見了朱霖的眼光往那邊看去，向前一步擋住了朱霖的視線，朱霖把朱成禮推到一邊說道：「朱大叔，我知道，我已經看見了。所說的易子而食就是那些人吧，走看看去」。
朱霖走到那群女人跟前。剛想開口，只見旁邊衝出來一男子，走到朱霖跟前說道：「這位少爺，你們想買什麼樣的人，是黃花閨女，還是'小嫩羊'，還是暖房的丫頭，還是倒買倒賣」。
「何為'小嫩羊'」,朱霖剛開口，朱成禮就把朱霖拉到一邊說：「我們就想買兩個丫鬟。要年輕力壯的」。
男子輕微一笑說道：「好，我這就給你喊一嗓子可好，當然了，給小人幾錢銀子就可以了。」
「可以，你喊吧」。朱成禮說道。
「這位主家，要兩個丫鬟，年輕力壯的優先了。會伺候人的快點，就買兩個，過了這村沒這店了」。那男子喊道。聲音很大。
剛喊完，呼啦一下圍上來一群，中間還夾雜幾個男子。「你看看奴家可以麼，不要多，兩斗米就可以了。」
「這位爺，奴家會洗衣做飯做女紅，身體也壯實。選我吧。」
「都靜靜，讓這位爺自己挑選，你看你，就這身子骨還來，人家可是要年輕力壯的，滾，不符合條件的都滾，不滾我趕人了」。男子吼道。
朱霖剛才問了朱成禮兩斗米折多少錢。朱成禮告訴朱霖，兩斗米也就大約不到二兩銀子。
朱霖看了一下，少說也有百把號人。一個二兩銀子，估計要二百兩。朱霖算了算。還好，錢帶夠了。
「慢，不要趕了，圍過來的人，除了男的。少爺我全要了，還有那些個抱孩子的，連孩子一起我全都要了，牙人，算一下吧」。朱霖緩緩的說道。
「少爺請三思」。鄭九和朱成禮異口同聲的說。
「不用勸我，我全要了」。朱霖歇斯底的吼道。
「這位少爺，價格您要給她們談。談好以後給小可五錢銀子即可，下面的事，就由小的來做了」。男子說道。
朱霖把朱成禮大叔拉了過來，耳語幾句。
朱成禮滿臉不情願的說道：「少爺說了，每個人一兩五錢銀子。如願意，就去簽約。如不願意。請到一邊去」。說完。呼啦一下，又走過去了三分之二。那些個抱孩子的也都到一邊去了。
朱霖心裡很痛。那些抱孩子的寧願易子而食，也不願意把自己賣掉。朱成禮看到朱霖不開心，就說：「要不我們把'小嫩羊'買下來，再找個奶媽子來養活」。
「'小嫩羊'是什麼」。
「小嫩羊就是嬰兒」。朱成禮答道。
雖然朱霖已經猜到了答案，但當朱成禮說出來。朱霖仍然心裡感到悲哀，震驚。嬰兒居然被稱為『小嫩羊』。古時候有外族士卒把抓住的漢人充作軍糧，是為『兩腳羊』。『小嫩羊』是什麼，是吃的。可憐的孩子們，出生沒多久就要被當成食物吃掉。想到這裡。朱霖眼睛裡噙滿淚水點了點頭。
朱成禮去那邊和那群婦女商談去了。而朱霖再也受不了。跑到馬車跟前哭了起來。鄭九在朱霖跟前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