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恰到好處地緩緩拂過,「沙沙」的聲響為尹族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做了些許鋪墊,好讓二人之間的氛圍稍有緩和。
應歡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一下子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看向他,支吾兩句,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迎面撞上的是一雙冰冷的眼睛,雖然尹族為了避嫌特意去弄了和正常人一樣的瞳孔戴上,但他眼睛深處的星光卻依舊沒有消退,只要凝視時間久一點兒,應歡照樣可以看見它們在眸子深處閃爍著,好像城市裡繁華零落的夜燈,永遠都不會熄滅。
尹族這個人,外表看上去給人三分冷意,細看之下,你會發現他的內心稍有些玩世不恭,但歸根到靈魂上卻又是冰冷的。仔細想想就知道,一個連「愛」都無法體會到的人,又怎麼可能會用溫情去反哺世人呢?
被這雙眼睛盯著,應歡覺得自己像一隻被探照燈的燈光籠罩在其中的鳥,充滿了暴露的不安全感。好像心中所想的每一句話,乃至於每一個標點符號,都會在這種恐怖的目光之下被剝繭抽絲、現出原形。女孩子潛藏在基因里的本能突然開始預警,應歡不禁渾身一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止不住地往外冒,好像剛從噩夢裡醒來那樣。她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還一無所知尹族的實力遠比部門內任何一個人估計得都要強,哪怕是她自認為無所不知的學長,其實也嚴重地小看了他。他完全可以選擇不參加超自然調查部,卻在這個時間點毅然決然地加入了……究竟是為什麼?
有沒有可能,他其實是在圖謀什麼呢?
某件事,某個人,某位超能力者……之類的?
「咻————」一枚足球以極快的速度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斜線,不偏不倚,正好結實地命中了尹族的頭部,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呃啊啊啊啊啊啊……」被這勢大力沉的一腳漂亮地命中頭部,尹族的身體直接翻了個轉身,於空中一僵,跌倒在地面上,順勢還滾了兩圈。剛剛那種嚴肅緊張的氛圍瞬間就被這記好球毀於一旦了,畢竟,你看著一個捂著半邊臉在地上一邊打滾一邊慘叫的人,都不會覺得他很嚴肅的……
「啊,抱歉抱歉,尹族,你沒事兒吧?」張虎祥急急忙忙地從操場的另一端跑過來,站定在他身旁,試圖將這位「重傷病號」扶起來。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應歡總覺得他的話音里有那麼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好像一個惡作劇成功了的頑童,「剛才幾乎整個操場的人都在大聲地喊你,球從那邊飛過來至少花了二十秒鐘,我以為你能閃開的……當然了,歸根到底這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那啥……你沒事兒吧?」
「嗚哇……要是在二十年前你敢這麼搞我,你的胳膊和腿早就沒了……」尹族一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說著混雜不清的狠話。
「啊?我沒聽清楚,你到底咋樣啊?」這下子應歡可聽出來了,張虎祥分明就是在憋笑,這可跟她認知中那個憨厚老實的小黑同學有些對不上號,「要不要……我扶你去醫務室看看?」
「不牢你駕了。」尹族抹了抹鼻樑,從地上翻身坐起來,用一種正常人莫名其妙被挨了一腳之後的語氣悶聲道,「沒什麼大問題。」
其實也真的沒什麼問題,尹族的身體可是能硬抗住子彈的,別說用臉接球,就是用臉接一波推土機都沒啥大礙。這一系列浮誇而又不失神韻的動作都是他為了不引起同學的注意而特地演出來的,你想啊,一個正常人被高速飛行的足球砸一下腦袋,怎麼說不得震半天哪,搞不好鼻血都能震出來……要是尹族以頭接球之後半點兒反應沒有,還轉過頭來,一臉「你們剛剛做了什麼?」的迷茫表情,那像話嗎?
張虎祥還是不放心,拉著他再三觀察,又是扒眼皮,又是看舌苔,又是號脈搏,還趴在他身上聽了會兒心跳。在這個過程中,尹族完全確認這傢伙根本就沒有半點醫學常識,就是在這裡瞎搞一通,也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得出了「尹族確實沒有受內傷」的結論,終於坦了一口氣,安下心來,抱著足球追尋國足的希望去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尹族默默地淬了一口,心下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感,「這小子好像是踩著我的忍耐底線在行動呢……」
……
二人再度對視,四目相對,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