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錦葵徹夜難眠。
也許是喝多了,頭暈乎乎的,明明困得很,可一閉上眼睛,無數的往事就湧上心頭。她披衣下床,走到窗戶邊,靜靜地看著窗外那一輪圓月。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十五。
依稀記得十五歲那年夏天,也是這樣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她偷偷溜到城北烽火台的最高處,抬頭,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那又圓又大的月亮。
那天,她穿了一件非常時髦的新衣服,據說是繡娘們推出的新品,對鏡自照,就連父皇母后都直夸好看,她興高采烈,忽然想起一定要讓傅悅欣賞欣賞。
那時候,還是個懵懂少女,情竇初開,不知道什麼是愛,只想,這麼好看的時候,一定要讓傅悅看到。
偏偏那晚傅悅不在,她騙過值守的老兵,悄悄登上烽火台最高處,極目遠眺,想等到他歸來的身影。
等了很久很久,幾乎快要失望了,忽然被人攔腰抱住,綠色羅裙在烽火台的最高處翩然旋轉。
她咯咯直笑,抬頭,仿佛看到月亮貼著自己的臉龐。
情不自禁,摸摸臉,但是,她沒有聽到自己的笑聲,也許是這麼多年過去,已經不會笑了?
而且,這殷都的月亮,距離自己也實在是太遙遠了。
她伸出手,然後,慢慢地縮回來,只是輕輕地拉了拉單薄的衣服。
故國的月色,應該早就變了吧。
但是,她知道,那烽火台還在,只是,再也不會有人抱著自己在上面旋轉了。
許久許久,她慢慢轉身回到床上,安安靜靜躺下,絲毫沒有察覺淚水已經濕了枕頭。
月亮,只剩下最後一縷微光,馬上就要進入一天最黑暗的時候了,窗外,一縷幽魂,慢慢地就像要變成一條直線。
無數的夜晚,他總是呆在這裡,呆在任何她出沒的地方,在任何人都見不到自己的地方——只有自己可以看到她,無所顧忌、火辣辣的,仿佛一切都不曾改變。
一如剛剛,窗邊的人兒如臨水照花,安靜得就像是夜風中的睡蓮。
以前那麼活潑嬌嗔的人兒,現在,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會大吵大嚷。
最失態的一次,也只是要開除他的國籍而已。
三公府,徹夜燈火輝煌。
墨千柔放下酒樽,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進門的人,冷笑一聲:「傅悅,你可終於露面了。」
他靜靜地:「你根本不該來殷都。」
「不該?你說我不該?你巴不得一輩子不再見到我,是吧?要是我不來,你就可以整夜流連在那個女人身邊了是不是?可是,傅悅,你別做夢了,我可聽說,人家馬上就要嫁給國王陛下,做大商的王后了!你省省吧,你再厲害不過是個三公,除了我,沒有人看得上你這個三公夫人的名分!」
也許是喝了酒,她臉色通紅,肆無忌憚,所有的隱忍和大度忽然統統被酒精吞沒了。
無數的希望,無數的失望,一路上的顛沛流離,滿心歡喜見到他時的情景——本來,還以為會出現奇蹟,結果,沒有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