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的時間,林河從小長大,仇恨幾乎貫穿了他短暫的一生。
他想要復仇,但這樣熾烈的情感其實是沒有邏輯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謂的「復仇」到底有沒有意義。
那是一個執念,一個心結,卻算不上一個理智的判斷。
而也正是因此,當仇人的命運真正掌握在自己手裡時,他居然猶豫了。
林河凝視著跪在地上求饒的那個男人,對方的小腿已經完全被子彈打碎,所以他甚至連維持跪姿都很困難。
這就是懲罰嗎?
他真的很慘,很可憐。
可憐到自己記憶中母親的慘狀,甚至都有些模糊了。
這個男人,他跟自己的哥哥一樣,只是想要參加傭兵團的行動,拿自己的命換一點外快,他有什麼錯?
但他卻要死了,恐怕即使自己不殺他,以他現在的傷情,也不可能在叢林裡活下去。
也許,自己不應該去向他復仇。
因為他是苦難的「製造者」,卻不是苦難的根源。
自己真正的仇人是他嗎?
或者,是這個世道?
林河迷茫了,他下意識地看向了一旁的陳沉,想要從他那裡得到答案。
可對方卻早就已經轉過頭去,沒有看他。
其他人也是如此,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毫無掩飾地表達了一個意思:
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只能自己去決定。
林河忍不住嘆了口氣,他的手指有些鬆動。
但隨即,他又重新握緊。
兩分鐘的時間,他就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那個男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決定不了嗎?」
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抬起頭後,陳沉的臉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是的,我決定不」
「砰!」
hk416擊發的短促爆鳴聲打斷了他還沒說完的話,林河愕然地看向陳沉,臉上閃過了明顯的釋然。
——
但隨後,他卻又發現,這一槍只是打在了地上。
那個男人仍然活著。
「現在,能決定了嗎?」
陳沉繼續問道。
林河沒有說話,回答陳沉的,是另一聲來自56沖的、尖銳嘶啞的槍響。
男人仰面栽倒在地上,這一次,他是真的死了。
他的後腦塌陷下去一塊,鮮血緩慢流淌而出,流到還在燃燒的篝火里,發出滋滋的響聲,升騰起令人作嘔的焦香味。
陳沉拍了拍林河的肩膀,臉上流露出了讚許的神色。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林河堅定地回答道。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這個男人手中的那一聲槍響,終於打碎了他多年以來的執念。
然後,又在電光石火之間,把那些執念的碎片,重新拼湊成了真正「符合邏輯」的「判斷」。
「都是假的。」
他繼續說道:
「慘是假的,可憐是假的,他害死了我爸媽,這才是真的。」
「他不是沒想過後果,他只是不在乎,哪怕那時候他留給我們一條豬腿,我爸媽都不會死。」
「他哪裡是沒想過要殺人啊?他太想過了,他是想用最無辜的方式殺人啊。」
「所以我幹嘛要聽他說了什麼?我幹嘛要去想他是為什麼?」
「都是假的.他父母都在,兒女雙全,這是真的。」
「我死了全家,這也是真的。」
「明白就好。」
陳沉接過他手裡的槍,卸下彈匣,退出槍膛里的最後一顆子彈,隨後將槍直接丟進了火里。
「真正的卑劣不是作惡,而是用苦難去掩蓋惡的本性。」
木製槍托和護木很快燃燒起來,陳沉繼續說道:
「如果你今天想不明白,那我們的緣分就到這了。」
「但既然伱想明白了,那不如,就跟著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