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一怒,氣息暴漲;手中佛珠串子上,一顆佛珠彈指飛射,化作一道金光,眨眼就要把趙季打死。
趙季區區一頭水鬼,實不足道哉。便是個練髒的,勃發血罡,也能徒手把他打死了去,而況乎法海?
這僧人,是趙景陽來到這個世界,所見修為最高者。
便渾江里那位龍君,也要差他幾分。
法海一身氣機陽剛正大,氣血磅礴轟烈如火,正如一尊怒目金剛,兇狠的厲害。
這一粒佛珠,彈指剎那,無論漁夫還是水鬼趙季,皆不曾有反應;差距太大,跟不上。
卻旁側里,兩根指頭拈來,間不容髮,攔在水鬼面前,好似等著佛珠送上門,啪,拈在了指尖。
「大和尚何必心急。」
趙景陽拈了佛珠,彈指還回去;法海吃了一驚,接住佛珠,道:「阿彌陀佛,貧僧眼拙,罪過,罪過。」
說:「足下何人?為何攔我?」
趙景陽笑道:「趙季就在這裡,我在這裡,你也在這裡,還怕他跑了不成?這船是漁家的,你我都是客人,一言不合便打打殺殺,不好。」
笑道:「不如先聽聽他們的故事?」
法海和尚神色一轉,合十道:「施主言之有理。」
熄了怒火,說:「倒要看看,這水鬼有什麼說道。」
便坐下來,轉臉與漁夫說:「所謂鬼話連篇,乃指謊言。希望施主不是被這水鬼言語所欺的才好。」
有酒有人,就等著講故事。
於是漁夫這才細細道來。
他說:「小人靠水吃水,不能沒有敬畏;於是乎,便有了一個習慣——每每捕魚歸來,便要獻酒一壺,與水中神靈,以表謝意。」
他說,他這樣的習慣,已經持續了好多年。直到前不久,一個晚上,他宿在船上,忽然趙季找上來。
趙季便接過話頭,說:「我橫死水上,在這兒做了水鬼。也不曾害人,也不曾作亂。漁兄每每倒酒入水,我亦痛飲一番,於是想與他結交,並表示謝意。」
如此,漁夫與趙季開始結交。
而有了趙季相助,漁夫每日收穫愈豐。
漁夫面有澀然,道:「也是我貪心,怪我,怪我!」
趙季搖了搖頭,說:「你我至交,你請我飲酒,我助你捕魚,何來貪心之說?」
然後道:「前些日子,我冥冥中得到啟發,知曉替身將至,我將解脫。」
便前不久,趙季心有所感,知道他的替身快要來了——將有一個人,死在這裡水域,代替他;他將解脫。
歷來便是這麼一種說法——若是淹死的水鬼,想要解脫,便須得找個替身。
漁夫接著話茬道:「趙兄亦與我說了,便翌日裡,有個婦女抱了嬰孩,不知是家中出了什麼事,痛哭之中投入水中。」
他說:「我當時不曾多想,正想救人。卻隔得遠,來不及。眼看那婦人在水中掙扎,卻鞭長莫及。」
趙季便嘆道:「這婦人,便是我的替身。我本該拉她一把,將她淹死,從而解脫。但見那婦人懷中的孩子,一時間心有不忍。」
漁夫就說:「然後我便看到,那婦人竟飛出水來,落到岸上。」
到這裡,法海不禁點了點頭:「如此說來,你這鬼居然還有幾分人性。」
趙季搖頭嘆息:「也不知怎的...或是與漁兄接觸了久了,便恢復了幾分人性。那一刻,竟有憐憫。」
說:「我將她母子送上岸,便心中後悔了。我在這裡等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個替身;這次若是放過,不知下次又要等多久。」
此人之常
情也。
趙景陽笑道:「那你現在可還後悔?」
趙季笑了下,道:「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道:「今夜我來尋漁兄,就是來與他道別的。」
說:「先前趙先生在這裡,我不好開口;只怕我是個水鬼,嚇著趙先生。實不知趙先生亦非常人。」
說:「現在想來,趙先生怕也是早看出了什麼,才專上了漁兄的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