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車站這邊的離別充滿歡樂,人類行為研習社那邊的離別可就沉重太多。
阿爾格爾吸吸鼻子,嗅著滿屋濃郁誘人的飯菜香,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他不明白,回家是值得開心的事,做好事得到誇誇同樣是值得開心的事,這兩件事加在一起,明明應該收穫雙倍的快樂,為什麼現在自己會這麼難過呢。
小金毛懷抱布偶,淚眼汪汪再次確認:「保羅明天一定要走嗎……」
「對不起。」
魏爾倫眉眼間的疲態尚未完全褪去,他將粉色堅果謹慎收進異能空間,抬手摸摸孩子的腦袋。男人除了道歉什麼都沒說,又似乎什麼都說了。
保羅是打定主意要去找阿蒂爾的魏爾倫啊,這點潛台詞阿爾格爾還是可以聽懂的。想要尋找一個無牽無掛、居無定所、擅長隱匿行蹤的異能者,阿爾想破腦袋也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巧的是保羅同樣不知道。眼見家人歸期不定,男孩聲帶愈發顫抖,實在說不出話,索性撲了上去,把臉藏保羅懷裡拒絕出來。
阿爾經歷過哥哥的離開,當年那場告別同樣猝不及防,甚至是上一秒說完,下一秒哥哥就不見了。小孩來不及消化心中的不舍與害怕,便必須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在這全然陌生的異世界照顧好自己,照顧好那時完全沒有自理能力的中也。
如今的情況想想竟比八歲那年好上太多,瞧,人總能想辦法習慣生活中的種種磨難。阿爾格爾情感上依舊無法接受分離,可理智已經熟門熟路找理由安慰自己。
阿爾格爾慢慢止住抽噎,雙手緊緊環住保羅的腰,死死閉著眼睛:保羅明天走,那阿爾今天更要使勁貼貼!唔,待會兒收拾行李,給保羅多塞幾張全家福吧,他一定會需要噠。
魏爾倫輕撫小傢伙的後背,很是不舍。
講道理,阿爾這調節心態的速度夠快了。離開這個世界與離開東京不同,阿爾格爾堅定地認為,起碼保羅以後可以偶爾打個電話過來聽聽彼此的聲音,沒準得空還能抽身回來一趟,一家人好好聚聚。
要不說萬事萬物最怕沒法比爛呢(等等,原話真是這麼說的嗎),阿爾格爾體會過哥哥的杳無音訊,蘭波感受過自以為殺害親友的絕望,所以都覺得儘管保羅的遠行叫人難過,相較下來也並非沒法接受,只是需要多花點時間勸慰自己,然後想辦法幫他做好出行準備。
中原中也跟他們不同哦?
小孩子被保護得極好,備受家人疼愛。中也從有記憶起,就沒跟家人分開過那麼久——要知道成步堂叔叔、御劍叔叔忙的時候出遠門,最多一個月便回來了呀——保羅卻說事情順利的話要一兩年,慢的話可能拖十年都毫無進展,這叫中也如何接受!
赭發男孩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切身體會阿爾與哥哥分別十四年的愁苦。他聽完這個消息就整個人僵在那裡,瞳孔渙散,看著居然有點氣若遊絲的感覺。
倒騰著三隻爪爪,挨個蹭蹭舔舔,忙得不可開交,最大程度分擔了家長們的壓力。蘭波單膝跪地抱住中也,柔聲開導他。背對眾人,黑髮青年滿臉都是歉疚。
魏爾倫為什麼離開,大家沒有明說,可誰不清楚他是在為他減輕負擔?
回東京的路上,孩子們睡得很沉,沒聽見。其實魏爾倫那時便表達了離開的意思,車內瞬間一片死寂,只聽得見發動機還有小狗的呼嚕聲。
「這是最好的安排。」副駕上的男人捏著狗尾巴尖,好脾氣地說。
蘭波抿唇加速超車,那雙黃綠色的眼睛仿佛正專注於前方路況,無暇他顧。
不用魏爾倫說,蘭波也清楚,這確實是最好的安排。
目前勞德家一共面對三大難題,一是魏爾倫的壽命。小傢伙提出的計劃有一定可行性,然而無論如何都需要用上阿爾哥哥留下的儀器製造一具空殼,轉移那個蘭波的靈魂。神靈,至少那位基斯先生價值判斷的標準與人類不同,他們始終無法放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後的時間到來之前,儘可能多的研究那堆手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