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雲散去,塵埃落定,山崖峽谷夷為平地,八日並行於天,其一黯淡滯緩,與眾不同,熾熱的光芒如利箭,落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上,魏十七心念動處,法則之線編織因緣,一襲衣袍落於身上,仰頭看了一眼,赤日奪目,卻遮掩不了蒼穹深處那一點幽深的血光,命星與星軀遙相呼應,似斷實續,如影隨形,他心有所悟,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人合一吧。
屠真提起裙袂,一路小跑著奔到他身旁,緊緊拉住他的衣袖,仰起頭急切地說著什麼,確認他安好無恙,這才鬆了口氣。魔女離暗立於接骨木浮宮,遠遠注視著他們,俏臉平靜如水,心腸百轉,她能察覺到魏十七排斥與隔閡,不是對她,而是對她背後的魔主。不知為了什麼,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但懷疑是一顆種子,一旦落入心中,便生根發芽,再難根除,對此她反有一種輕鬆和快意,如釋重負,又悵然若失。
天機莫測,運數輪轉,過去的終將過去,未來的必定會來,在過去和未來之間,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默默等待。
魏十七撫摸著屠真的秀髮,溫言寬慰了幾句,有意好生陪陪她,心中卻明白留給他應對的時間並不多。萬里彤雲籠罩在南疆上空,醞釀了那麼久,任誰都知道南方本命血氣行將回歸,及至彤雲忽然散去,推出一輪赤日,天火降臨落風谷,隨之而來的,將是一波又一波無休止的爭戰。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黃泥落到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山濤當是有意為之,一石二鳥,借他引開眾人注意,暗中將本命血氣留與心腹,簡大聾,管虢公,又或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某個暗子。
好心計,好手段,與之相比,西方之主樊隗魯莽得就像個愣頭青。
不過對魏十七來說,這未必是壞事,挺過這一輪又一輪的衝擊,聚攏起一支足以左右血戰的大軍,於他有利無弊。他拍拍屠真的肩膀,扭頭將樊鴟喚近。
樊鴟大步踏上前,毫不猶豫推金山,倒玉柱,單膝跪
地,拱手道:「見過大人,恭喜大人。」為何跪拜,喜從何來,一切都無須多言,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將自己的命運繫於魏十七一身,願追隨鞍前馬後,托生死,共富貴。
魏十七明了他的心意,伸手虛托將他浮起,沉吟道:「南明山七十二蓮花峰,不用去了,就在此等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何?」
樊鴟毫不猶豫道:「諾!」乾淨利落起身,召集起麾下偏將,抖擻精神,磨礪爪牙,四方撒出巡哨,隨時準備接戰。
魏十七抬頭望了離暗一眼,不急不緩舉步上前,離暗心頭猛一跳,又一跳,隨著他的腳步戰慄不已,無數念頭湧入腦海,既然起了疑心,他會如何處置自己?那偉岸的身影漸漸靠近,最後一步落下,相距不過尺許,雙眸星雲轉動,有無數星辰明滅,離暗腦中轟然巨響,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心神化作一抹淡淡遊絲,倏忽消失於深淵,穿越界壁時空,向星域深處無限延伸。
十惡星軀完滿無缺,魏十七正當前所未有的鼎盛一刻,星雲雙眸落在離暗身上,她那真實可觸的身影忽然變得縹緲,順著那一縷心神遊絲,投向深淵之外,三界之地,他化自在天,魔宮深處,魔王波旬端坐於高遠空曠的大殿內,魔氣氤氳,勾勒出變幻的輪廓,面目模糊不清,雙目緊閉,氣息沉沉。
仿佛察覺到異樣的氣息,波旬緩緩抬起頭開,睜開雙眼,定定望向魏十七,眼眶中卻空無一物,遊絲戛然中斷,萬事萬物化作泡影。
他正注視著深淵的一切。魔女離暗是他的眼睛。
三界三巨頭,靈山如來,天庭天帝,魔王波旬,真正在深淵落子的,唯有一人,迦耶的棋局,早早把如來和天帝撇在了一邊。
所有的棋子都已落在了棋盤上,有些他能看清,有些仍籠罩在若隱若現的迷霧裡,不過隨著布局結束,中盤的碰撞即將拉開序幕,南疆之地最先捲入其中
,本命精血的回歸,正是第一重波瀾。
魏十七伸出手去,在離暗眉心輕輕一點,她怔了片刻,眼神回復清明,仿佛做了一個悠長的夢,似乎記得一些光影,卻又不是那麼真切。她張開嘴要說些什麼,腦中忽然一片空白,不知從何說起,忽然覺得心慌意亂,似乎在失神的一瞬,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嘴裡覺得無比苦澀
第四十八節 托生死共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