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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斜照山谷,鳥聲啾啾,薄霧在林梢飄蕩,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郭傳鱗身上的背心、綁臂和綁腿灌滿了鐵砂,沉甸甸就像有人攀住他的手腳,他挑起木桶,沿著崎嶇山路行走如飛。華山一向以險峻著稱,空身攀爬已屬不易,更何況還多了一付沉重的大木桶,但郭傳鱗早已習慣勞作,並不感到辛苦。
他要去的地方是落雁峰頂的寒瀝泉。
遠在數千里外的夾關,早已淪為一片廢墟。就在華山派匆匆撤離葛嶺鎮不久,西域金剛門驅使妖物大舉入侵,掀起一陣血雨腥風,趙伯海一改往時的謹慎,傾全力攻打夾關,及至仙城的修道人陸續趕來,穩住局勢,夾關太守史翔業已歸降,趙伯海牢牢占據雄關,進可攻,退可守,江山如畫,盡在叛軍鐵蹄的威脅下。
誰都不知道,大戰爆發之前,虎妖封使君與華山宗李希夷達成了一項小小交易,封使君立下道誓,來日有所成就,當應李希夷之請,為其效力百年,李希夷則將青銅小劍贈與對方,以一道白虎精魂,助其成就法相。人妖追尋大道,殊途而同歸,道誓凌駕一切誓約之上,不立文字,直指本心,言出法隨,無人可違背。為表誠意,封使君主動獻上「投名狀」,助李希夷斬殺金剛門八指頭陀,劍修與大妖聯手,八指頭陀縱有千般手段,也只能飲恨而亡,破虛法眼看不透人心,卜算凶吉,算不到自己的命,他到死都沒能想通,封使君為何突然翻臉。
華山派掌門厲軾避開一場劫難,率掌門一支平安返回華山,休養生息,積蓄實力。郭傳鱗就這樣遠離葛嶺鎮,遠離夾關,遠離叛軍,遠離韓兵,遠離生命的一段過去,風餐露宿,長途跋涉,來到了陌生的落雁峰。
華山南峰一峰三頂,落雁峰居中,東為松檜峰,西為孝子峰,李一翥身為掌門首徒,居於落雁峰一處清幽的院落中,從回到落雁峰的第一天起,他就正兒八經指點郭傳鱗修煉武功。
郭傳鱗每天清晨挑一付大木桶,從半山腰出發,徒步山路,到峰頂寒瀝泉打水,往返七次,注滿柴房的大水缸,供一天的用水。剛開始是空身擔小桶,師兄洪鯤帶了他幾趟,走
獨木橋,過鯉魚背,翻亂箭坡,後來穿上沙背心,綁上沙綁臂和沙綁腿,再後來小桶換成大桶,黃沙換成鐵砂,一年之後,郭傳鱗已經可以擔著滿滿兩桶泉水,在陡峭的山路上健步如飛。
這一年他扮得很辛苦,在華山派掌門厲軾的眼皮底下,既不能露絲毫破綻,又要顯露自身是可造之才,其中的分寸殊難把握。他吞噬的妖物血肉太少,肉身比尋常練武之輩敏捷強悍,終不能抗衡修道人,當日厲軾鼓盪元陰之氣抵住封使君,雖落於下風,其手段之強,遠非他所能及。夜深人靜,仰望星空,郭傳鱗會忍不住想,華山上到處都是血氣旺盛的同門師兄弟,若是他放下心結,以人為食,煉化精元血肉,又會是怎樣一番機遇?
這念頭如浮光掠影,一閃而過,始終沒有付諸行動。
在這一年裡,李一翥始終沒有教他劍法。師兄師妹練劍的時候,他總是避開不看,師父什麼都不教,一定有他的打算,郭傳鱗很沉得住氣,他相信李一翥一定會兌現當初在「程三桌」許下的諾言,眼前的一切都是為將來做準備,就像山裡的果實,需要時間來變成熟。倒是李七弦按捺不住,時不時在父親耳邊嘀咕幾句,覺得郭師弟一味鍛煉外門硬功,練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武功劍法卻沒有任何進展,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李一翥望著天邊的浮雲,悠悠地說:「你師弟吃得起苦,沉得住氣,這一點比你強,也比我強,我喜歡這樣的脾氣。能吃苦,又不急躁,今後在劍法上的造詣不可限量,你和洪鯤恐怕都及不上他。」
李七弦扁扁嘴,她平日裡嘻嘻哈哈沒個正行,實則心高氣傲,李一翥說她及不上小師弟,她不服氣。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這日午後,李一翥將郭傳鱗叫到身邊,遞給他一把厚背柴刀,像半塊門板,笨重得令人髮指,他指指山崖旁那棵兩人合抱粗的大樹,叫徒弟用全身力氣去砍。郭傳鱗仰頭眺望樹梢,枝葉茂密,把天空遮得密不透風,他想,這麼高,這麼粗,長這麼大不容易,劈成柴火足夠燒上幾年了!
李一翥催促道
第二十七節 悲風迴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