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堃眼光向著扶蘇一挑,多少有些猜出這位監國公子心中所想,乃是要從這弓箭來歷上猜度出今夜行刺這兩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伸手從張良手中取過那張弓來,借著燈火又細細端詳一番,連弓弦都用手指仔細捻過,抬頭見眾人都是有些期盼眼光瞧著自己,輕咳一聲道:「天下弓箭,南竹北木,也是通常之道,此弓原本也不例外,不過這弓木麼……」
扶蘇穩坐帳中,見曾堃略有幾分猶豫,眼中寒光一閃道:「這弓木與通常弓箭甚麼不同麼?」曾堃微一欠身,伸手一彈弓木,聲音極為沉悶,這才道:「弓木之選,須用質地細密,枝幹筆直,既堅且韌木料,北地多用槐、榆、檍、柞等木,其中最為上品者,當屬柘木,此弓所用之木,又是柘木中最為稀有之物,名為鐵柘,只生於漠北嚴寒之地,其樹木質純黑,堅韌無比,刀劍難入,火燒難燃,入水即沉,枝幹多虬曲龍蟠,又多生木瘤,因此就算尋見鐵柘,也未必能尋見合適弓木!」
趙青聽得入神,忽然插了一句道:「這麼說來,只憑此弓所用木材,便已十分稀有了?」曾堃點了點頭道:「正是,鐵柘偶有筆直枝條,北地之人便築帳附近,時時守候,等待這枝條長成,便從底部環剝樹皮,使其在樹上自枯,到樹葉落盡,不可用斧力劈,不然枝條但有開裂,便再無用處,只可以利鋸慢慢鋸斷,只這張弓上所用鐵柘枝條粗細,也須廢六七把利鋸才能將其鋸下!通常而言,鐵柘為弓已須兩臂有十分膂力之人才可,因此鐵柘弓本就是弓中極品,可此弓內外兩層木料,都是以鐵柘為之,乃是極品中的極品,只此一樣,便是鐵柘弓中罕見極品!」
「難怪此弓如此之硬!」蒙恬瞧著鐵柘弓,眼中儘是讚嘆之色,他也是極為喜好兵器之人,只聽這鐵柘弓所用木料,已然欣羨不已,曾堃卻是笑了笑道:「非止如此,此弓兩層鐵柘木之間,另有野牛角貼敷,以增韌勁,牛角用膠同鐵柘木黏合,再以上等生牛皮切成細絲,搓捻為繩,緊密綁紮,最後用漠北沙蟒皮緊緊圍裹,看這蟒皮紋路,乃是出自一隻沙蟒身上,沙蟒形體極少有如此大者,只這一層蟒皮,也價值不菲!」
「看來做這麼一張弓,所費當真不少!」張良看著弓身上蟒皮紋路,見此弓如此費力傷財,也有幾分咋舌,搖了搖頭道:「那刺客方才竟然以此弓相送,若不是不知此弓價值幾何,便是世間巨富之人!」
趙青卻是另有所想,臉上冷笑道:「我看他是急著逃命,不敢回來撿弓!也是怕性命丟了,潑天的家業都成烏有!」
「或是如此……」曾堃掂量著手中鐵柘弓,伸手扯了一下弓弦,錚然作響,附和趙青道:「非止是這弓身,這弓弦也是稀有之物,以虎筋、鹿筋、野牛筋共同絞成,乃是有名的三筋弦,又名三十弦!」
趙青眼睛一瞪,面帶詫異道:「三十弦又是甚麼說頭?」曾堃手捻弓弦,微微一笑道:「三筋所取,必要十歲猛虎,十歲捷鹿,十歲野牛,三十弦只說,便由此來。這三種畜生,太小則筋弱,勁力未免不足,過了十歲,則筋又太老,難承大力,十歲正是這三種畜生壯年之時,筋韌力強,不過鹿牛二畜,多少還有些容易,十歲猛虎,最是兇狠之時,為免捕殺之時傷了虎筋,殺虎之人必要箭術高手,一箭正中虎目,貫腦而死,那猛虎嗅覺最靈,耳音聰察,豈能由你近身放箭?因此必要以身引虎,趁著猛虎飛躍撲擊,千鈞一髮之際一箭成功,等閒之人絕難辦到,只憑這一箭,便足以與我一較高下!」
蒙恬見說箭射虎目,本是有些心下不甚在意,暗思這等射箭,不過最求準頭,自己只怕也能辦到,算是甚麼難事?可又一細細思量,若是猛虎向著自己飛撲而來,一瞬間躲閃尚且不及,那還有空閒在這千鈞一髮間一矢中的?心中思量未定,曾堃又是接著道:「除了這三筋為弦,還需用遼東大海中所產石首魚魚鰾熬膠,此乃膠中上品,將三筋置於膠中浸透,等到掛弦之時,卻要去西域弱水,將弦掛在弓上,即刻沉於弱水之中三日三夜,再拿出陰乾,不可見半點日光,等到干透之時,此弓上下盡數緊縮,蟒皮如同生在鐵柘上一般,再要將這弓弦取下,非人力可為,必要牛馬牽拉才可,不然只能是張公子這等神力,才有這份本事!所以這張弓從選材到製成,所費金銀還是小事,沒有數載光陰,絕難辦到!西域自古又無鐵柘,奔波來去,少說也有千里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