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映在紙糊的門上,身形瘦弱,是劉同顫顫巍巍的聲音:「菜讓我問一句,晚上要備什麼掌柜?」
葉白感慨他的演技之拙劣,簡直可以拿金酸梅獎。
門外的劉同安分守己跑了十幾年堂,做過最橫最絕的事情無非是那掃帚揍一頓進屋的乞兒,還有就是去別處點菜的高喊一聲:「死跑堂的,給我快點!」哪裡遭得住後背讓寒如冰雪的軍刀抵著。
制住劉同的人正是這幾日賞了大錢的鏢師。
錢這東西是最讓人上癮的。鏢師大前天給錢買牛肉烈酒,前天也給,昨天也給,今天給之前,他似笑非笑地問了句:「今日也給你錢買一樣東西,你答應不答應?」鏢師沒說自己要買什麼,劉同也不問,堆了滿臉諂笑立刻應承下來生怕買賣飛了。
鏢師倒是直白:「我要買你的命!」說話的時候,刀已經架在的脖子上,一枚小銅子兒塞進劉同的手心裡,好涼。
冬天裡的快刀最是嚇人,你也許還沒察覺到痛腦袋就已經飛出去十米遠了,你有時甚至恍惚自己到底死沒死。劉同不敢縮脖子,喉結跟凍僵了似得動得動不得,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我答應,我除了答應還能怎麼著呢。
同福客棧這買一間坑三代的地段,周圍叫賣炊餅的聲音越來越響,劉同很想抹一把眼淚說我吃個炊餅再死行不行,但他既不敢抬手,也不敢開口。
鏢師半蹲下身體,躲在劉同的背後想乘機行刺應門的葉白。
葉白覺著好笑,就憑鏢師浮誇的演技、拙劣的計策,雲頂山莊到底是靠什麼在短短二十年裡崛起成帝國一霸?
周圍出現第一肩炊餅擔子的時候,鏢師踏進同福客棧第一步的時候,葉白一行人就猜到了對手的來路。
葉白惜命,覺得沒必要冒險。但言溪飄卻執意留下要演一出大戲給雲頂山莊的人瞧瞧。言溪飄自有傲骨,最重要的是美人再側,揚言說:「既然對方要殺,那就都來,我倒想瞧瞧我言某人的腦袋值幾個虎狼侍衛!」
這話憋了很久,終於等到淺淺醒來,言溪飄才負過手去豪氣干雲地吼出。
門外的鏢師也是個腦子不太靈光的主兒,一愣「原來都知道了!那還演個屁!」一腳踹在劉同的後腰眼上,連人帶門轟然倒塌,劉同一口老血吐了一米遠。
鏢師大吼一聲:「炊餅涼了!」
另七名鏢師和埋伏在外的五十名死士紛紛弓上弦、劍出鞘,潮水似得湧進客棧。再遠一些的兵馬也得到了調動,至少三百人的弓箭隊將這裡圍了三圈。今朝二爺告病不上工,掌柜腳底也很滑卻捨不得這家店面。
前一秒還在叫賣炊餅的小販,下一秒手裡就長刀勁弩跨過門檻。「乒桌球乓」一陣亂響,一樓的茶壺、酒缸、桌椅稀碎了一地。掌柜心裡被凌遲了一遍似得,如果他手上還餘下點提刀的勁兒,自己和死士必定得先死一個。
「終於快死了呀。」掌柜捋著鬍子算了算,這營生都幹了快四十年了,當年的青瓜蛋/子現在已是油條皮子,除了一身油膩這輩子啥都沒留下。
掌柜回憶起二十啷噹歲時也想著仗劍走天涯,瞧瞧這江湖模樣是不是書上說道的那麼精彩。可死鬼老爹病重,自己只能勉強答應留下照看一陣,想不到這一看,就是一輩子。最初深惡痛絕的客棧營生,現在成了他可以用命去換的碌碌年華,說不清這是悲哀還是一件幸事。
想到這一層,掌柜的心突然間不痛了。樓上稀里嘩啦砸爛瓷器的聲音,人慘叫的聲音,還有咚咚咚的柱子斷裂的聲音,堪比樂坊絲竹。
「柱子都斷了?這夥人可真夠凶。」掌柜的倚坐在酒爐深處,「這一架在南疆城裡小四十年的群架里也能排進前三了吧。」
「我記得十七年前,慶閒居頂上打過一場群架,兩百多個群毆一個。兩百高手全都是從金陵坐龍輦金轎來的,結果一個照面就全死絕了。要不是當時爹逼著我炒一盤魚香肉絲,還非得少鹽多醋一堆破要求,我好歹能瞧上一眼。不過據說那場群架沒什麼看頭,那兩百多人莫名其妙就死了,觀賞性很是一般,哪裡跟樓上這場打得實在,拆屋掀瓦的好大動靜。我決定把這場群架立為四十年第一。」
可能是物極必反,掌柜在自己的客棧毀成廢墟渣渣的時候反而笑出了聲:「四十年第一盛的群架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