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看見女兒披髮赤足站在地上，忙自榻上起身，口中急切道：「鎖兒這是怎麼了？」
子規則過來扶住佟小喬，見她神色驚懼，在她耳邊喚了一聲：「大小姐？」
這對主僕的聲音，將佟小喬從虛幻中拉回到了現實。
依舊是安靜的屋子，依舊是那扇屏風，依舊是搖曳的燭光之下，獨自靜坐的婦人。
方才那一幕，真箇就像幻覺一樣，不知道起於何時何地，又不知止於何處何所。
可是，世界上會有這樣真實的幻覺嗎？
又或者，這就是未來將發生的真實？
佟小喬的心狂跳著，再看大夫人焦急往自己這邊走的身影，忽然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
她掙脫開子規的手，撲進大夫人的懷中，將她緊緊抱住。
大夫人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顫抖。
她嚇壞了，招呼子規一起將佟小喬抱在榻上，又迭聲命子規拿衣被來，自己則摟著她安慰道：
「鎖兒？鎖兒這是怎麼了？你別怕，娘在這兒，娘在這裡。」
溫柔的聲音，卻襯得方才那幕更真實了。
佟小喬將大夫人抱得更緊。
淡淡的清香撫慰著佟小喬的心，最終令她冷靜了下來。
沒有靈堂，沒有鮮血，懷抱里的婦人，是能給她帶來暖意的人。
是這具身體的母親。
這場穿越，不是一場遊戲，而是一個人真切的人生。
纏繞在這個人身上的感情，是能夠讓自己隨之喜怒哀樂的。
她要留下來。
如果方才那轉瞬而逝的一幕是未來的事實，那麼她，將從這時開始，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那個什麼穿越大神說了，穿越一年世上一日。
昏迷百天，家人們一定會擔心、難過。
但好歹那一世的自己，還是活著的。
而在這裡，她也不能糟蹋這一世的生命，要去完成那「所求。」
本主的也好，大夫人的也好，自己的也好。
……
此刻，子規抱來了衣服，大夫人將她牢牢地裹住，再吩咐子規去取些熱湯、熱點來。
一時間，又有丫頭將佟小喬的藥送了來。
佟小喬沒有理會別的事情，只一直看著大夫人，待心情徹底平靜了之後，才輕聲問道：「娘還沒休息？」
本還在擔憂的大夫人看著女兒含淚的眼睛，聽她依舊和白日一樣，能清楚地用言辭表達意思，終於安心了些，輕輕理順著她散亂的頭髮，柔聲道：「娘只是想念會兒佛經。」
說著，大夫人將藥端了來，先餵她吃了湯藥，又親手為她將額上的藥換了。
「只是擦破了皮，」大夫人的語氣和動作一樣的輕柔，「大夫說了，換兩次藥，再擦玉顏膏就好了，不會留疤。」
佟小喬乖巧地坐在那兒，雙手拉著大夫人的衣襟，一言不發。
大夫人給她換好藥之後，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因覺得她手冰冰涼的，便捂在自己手中。
方才瞬間情緒的爆發後，佟小喬又覺得稍微有些尷尬，便低頭不做聲。
大夫人也是少言寡語的人。
母女二人這樣靜靜地對坐，各自想著心事。
一時，子規已經提了食盒進來，又將一碟子點心和熱湯放在了桌上。
佟小喬抬眼看著桌上的點心。
是桂花的味道，和她剛醒來時聞到的味道一樣。
大夫人順著她的眼神，忙夾起一塊放在了小一些的空碟子遞給她：「折騰到了這時候，餓了吧？先吃些。」
佟小喬接過碟子，嘗了嘗。
甜而不膩的味道，著實是不錯的手藝。
「喜歡嗎？」大夫人輕聲問。
佟小喬點點頭，想了想，放下碟子道：「娘，我不是很餓，就是覺得有些疼。」
大夫人慌忙看著她的額頭：「是娘方才動作太重了？」
佟小喬搖搖頭，指著自己的臉上道：「被妹妹打了，這裡疼。」
頗有些小孩子撒嬌告狀的意思。
一句話說完，一旁子規的眼中閃過了震驚。
昨日結結巴巴口難言心的大小姐，今兒不但能說利索話了，居然還會告狀了？！
原來方才僕婦們說什麼「大小姐會說話了」的話，是真的！
她還以為是大小姐受了委屈，情緒太激動了，才偶然說了兩句完整的話呢。
大夫人卻顧不得她說話利索的事情，只捧著她的臉，皺眉道：「我說怎麼是腫的，還當是跌倒時撞的呢。」
說著，又要讓人取藥來。
「不用了，」佟小喬急忙道，靠在大夫人的懷中，輕聲道，「挨兩巴掌也好，能明白些道理了。」
大夫人攬著懷中的女兒，直愣愣地在那兒坐了很久，忽然就哭了。
她想起了方才丈夫說的話。
錯了，都錯了。
女兒還在襁褓的時候，她就該拼著一死，將女兒討回在身邊養著才是。
女兒稍微大些，因著結巴不願說話，性子又自卑，她應該將女兒留在身邊，慢慢教導，暖了女兒的心才是。
可是她沒有。
女兒要在老太太院子裡住著，便由她；女兒不想看見自己，便不見；女兒不同自己說話，便不說。
一個冷傲含恨，一個自卑自憐，最終落得母女生分的結局。
孤高性冷了半世的大夫人，以為將女兒存在心上，私下讓人時時看顧女兒，便是待女兒好了。
於女兒身上，她又何嘗不是大錯特錯呢？
子規在一旁聽著，也要垂淚。
夫人是勸不好的傲性，大小姐是勸不得的氣性，再有人在旁邊挑撥，就是她們這些奴僕，也是為難的。
還好，大小姐雖然氣性大，卻不是傻子，那些人如此對待她，她又怎麼會不知道？
捂不熱的石頭，何苦去熱？
想著，她急忙抹了一把眼淚，過來給大夫人拭淚，柔聲道：「夫人這是怎麼了？咱們大小姐是好了。」
大夫人急忙接過帕子拭淚，摟著佟小喬欣慰道：「是了，到底是我的女兒。」
這個娘親身上的味道，可真好聞。
母女依偎了很久，佟小喬突然開口道：「娘，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很麻煩？」
大夫人略一沉默，摟著她道：「莫要胡思亂想了，你先養好了傷再說。」
佟小喬卻坐了起來，摸著額頭到：「其實今天我撞了兩次頭，都在這個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