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輝煌,著意打扮過的人們面帶微笑,低聲交談著,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更有風度和魅力,一群剛認識不久的的孩子嬉鬧著在大人之間跑來跑去,粘著油脂和糖水的手在這人衣服上抓一把,那人褲子上抹一下,擦得乾乾淨淨。
舞曲輕揚,樂隊的人數不多,但吹奏的旋律已經能夠滿足舞池裡的人——他們大多數都正絞盡腦汁的配合舞伴的腳步,哪有心思欣賞音樂。
船身也在搖擺,隨著海浪輕輕起伏。
離岸已經十多天,這樣的舞會每三天舉辦一次,集體娛樂活動很受歡迎,參加的旅客只增不減,哪怕不跳舞,來這裡坐一坐也是好的。
窗外,浪花翻起,一朵接著一朵。八月的天空乾淨、清澈,像是塊巨大的深藍色幕布,點點繁星像是綴在幕布上的鑽石,又像是從蛀孔後面透過來的光。
孫安就坐在舞廳的角落裡,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頭髮有些亂,像是剛睡醒一樣,嘴裡叼著支皺巴巴的煙,菸灰結了近一厘米長,搖搖欲墜,讓人看得提心弔膽。
他穿著件紅色帽衫,胸前印有PewDiePie的「TEXT-MATTERS」圖案,雙手插在衣服前面左右相連的口袋裡;下身是條普通的黑色牛仔褲,磨得稍稍有些發白,上面能容手指頭通過的破洞不是出於設計師之筆,也不是穿太久磨壞了,而是被某種尖銳物劃開的;腳上那雙輕裝登山鞋經歷了太多風雨,已有隱退之意,但在腳趾頭或後跟露出來之前,它們的這個意願是不太可能實現的——新鞋哪有舊鞋好穿。
孫安在觀察,視線不停的移動著,從一個的臉上跳到另一個人的臉上,像是要記住舞廳里的每一個人,這樣很容易被人當成是尋美女的登徒子或是找羊兒的小蟊賊,不過很少有人往這邊看,就算看到了這個年輕人,也不會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這個位置是他特地挑選的,最容易被忽視,卻有著極佳的視野,每一個進出廳門的人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在尋找負責盯梢的人,目前已經找到了三個。
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比誰都要聰明的中情局探員,以為能打著反恐名義做任何事、想要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的國安局特工,他們以為他是走投無路才上這艘郵輪的,以為他已經是瓮中之鱉、釜中之魚,以為能將他困死在這艘船上。
很天真的想法。
…………
菸灰長得快要撐不住了,像是用盡了力氣的人一樣輕顫起來。
孫安伸手拿過桌上的菸灰缸,湊到下巴前面,輕輕點了一下頭,煙體與菸灰缸邊緣碰撞,菸灰被磕斷,落到缸底,仍保持著原來的形狀,水泥一樣的顏色,但不像水泥那樣堅固,輕得幾乎沒有重量,輕觸就會化作齏粉。
自始至終,他的背都像是粘在了椅背上一樣,沒有離開過。
幾分鐘後,整支煙抽完,孫安又和剛才一樣,伸手把菸灰缸拿過來,用口水潤了潤粘在嘴皮上的過濾嘴,舌頭輕輕一頂,讓煙屁股掉在了先前那截菸灰上,砸得鑲嵌進去。
「簡直就是藝術。」他滿意的看著那條菸灰,小心翼翼的把盛著藝術品的菸灰缸放回桌上,手又揣進了衣兜里。
藝術家普遍思想超前,往往不被同時代的人接受,他很快就覺得自己像個真正的藝術家了,因為不遠處的一個中年女人對他翻了個白眼。
她戴著白框眼鏡,板著臉,法令紋深得像是刀子刻出來的一樣,桌旁還坐著個和她同齡的中年男人,以及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像是出國旅行的一家三口。
孫安老神在在的接受了那個白眼,抬起左手,用小拇指的指尖輕輕撓了撓耳洞。
難怪電影裡那些特工每次說話都要用手去弄那東西,原來是振動導致耳朵發癢,不搔弄一下很難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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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那是個極端危險的人,永遠不要忘了這一點。」舞廳外面的走廊里,一個四十歲左右、留著絡腮鬍子、強壯而神情肅穆的中年人把舞廳的結構藍圖按在牆上,轉頭對圍著他的人說道。
他是這支行動小組的總指揮官,名叫塞勒斯·哈里斯(Sellers·Harris),米國國家安全局在非洲的行動總負責人之一,經常站在反恐第一線,和很多恐怖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