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曆五十七年,天子頒布法令,鼓勵優秀子民,只要努力工作,按時納稅,不論貴賤,有錢都可以買王公貴族的地,和諸侯們上流人等比鄰而居。

    愛氏是第一個受惠者,大火沒有燒滅愛府,反而激勵愛家向上,愛老爺經營的「永福」喪葬業日漸擴大,終於併吞雨維城其他棺材店,富甲一方。

    愛老爺看中白府隔壁豪宅,買下來當店面,還敲敲打打地擴充門面。愛老爺雖然變得非常有錢,可是他和愛夫人依然秉持勤儉持家的美德,全家上下只聘了一名管家、兩名僕人,內務及看顧店面都是熟人親戚,只為獨門的造棺技巧絕不外傳。

    這一年,愛樂香已經十八歲,不像一般閨女,整日學女紅待嫁;相反的,正因為愛老爺後傳無人,於是打算將畢生功力傳授女兒,目前她最精通的是——寫輓聯。她寫的輓聯總能貼切地符合喪家需要,供不應求。

    平日愛樂香穿梭於店內,幫著打點一切,為了尊重上門的顧客,她永遠穿著白布衣裳,永遠只樸素著一頭長髮,沒有一點兒髮飾,也從不化妝,總素淨著臉,她從不打扮,從不穿花衣裳,不只是她,愛家每個人都一樣。

    儘管如此,愛樂香沒有一絲遺憾。她看過別家閨女化妝,她嫌麻煩;覺得不穿花衣裳也不錯,太多漂亮衣裳會讓她不知該撿哪一件穿,她安分守己過日子也頗為逍遙快活。總之,十八歲的愛樂香,因為家裡經營晦氣的棺材店,沒人上門求親,更鮮少有朋友。

    愛家生意興隆,事事順心,唯一的麻煩是——白府的排擠。

    自從愛府搬來當鄰居後,非常迷信風水的白夫人就夜夜失眠,常常憤恨地咬手帕。

    「老爺、老爺,你跟宮中傅大人說了沒?」今日她又提起。

    白老爺面有怒色地回她:「別說了,我跟傅老提了快十次,向監事研究了不下十幾次,天子就是不肯廢他立的法,還頗得意這是他實行的一大德政,他的聲望正高呢!」

    「可是咱隔壁住的可是棺材店,棺材店耶!」白夫人快抓狂了。「那種下賤行業怎麼可以跟咱們相鄰?你雖然退休了,可好歹曾是鼎鼎有名的士大夫,跟個賣棺材的住,笑死人了。多晦氣、多霉!您不見那愛家一來,咱多衰,前日奴家養的金絲雀無端端掉了三根毛,還有,金池的魚莫名其妙死了一尾,家裡下人病了一個。這怎麼行,這樣下去會死人啦!」白夫人信手拈來,便牽拖出一大堆「衰」證。


    「呸呸呸!」白老爺怒叱。「你少說衰話,閉嘴!」他煩躁氣惱,卻又莫可奈何。

    外頭目光閃爍,雨維城公認最英俊、最聰明、最神氣的才子白微生,剛剛離開掛月樓。他和城內眾多才子們斗詩,勝利歸來。飲了酒,他微醺,步伐輕快,穿著鑲金線貴氣的一身白綢衫,手持一隻羽黃華扇,神采飛揚意氣風發,吟詩漫步過長街。

    街上正熱鬧,早市剛結束,收市的馬車及車夫們忙著裝卸貨,撿便宜的婦人們高聲和販子喊價,幾名逛街的閨女,見著了雨維城最英俊瀟灑、才氣縱橫的白微生,無不羞澀地瞅著他步過的身影,低低笑著竊竊私語,無不巴望著他青睞。

    白微生喜穿白衣,自恃甚高,常用下巴看人,對於街旁直送秋波的女人們頗為不屑,聽見那群閨女的笑聲,還揮扇低咒了一聲「三八」。

    驀地前頭一陣喧譁,昂首就見人群迅速散至兩旁,惶恐的呼聲一路嚷嚷過來。

    一匹黑馬嘶聲啼叫,恍若受了什麼驚嚇,竟失控地在人群聚集的鬧街飛蹄狂奔,拖住後頭的馬車奔馳,那瘋狂的速度,就快將馬車摔散。

    霎時長街一片混亂,人們紛紛丟了貨沖往隱處避難。

    馬車奔來,瘋狂的馬蹄踏近,像一道閃電,劈得又快又急,白微生跟著人群往街旁閃,卻見一名婦人手抱嬰孩嚇得瞪直了雙眼,愣在街中央。

    「快跑啊,大嬸!」

    人群呼嚷,那位大嬸眼中只見那匹瘋狂的馬,腦中只想著她要被踩死了,兩腿發軟,手中嬰孩啼哭,早已嚇得手抖腳料沒力氣跑了。「救……救命……」好可怕的馬,好可怕。

    沒人敢上前拉她一把,那嬰孩的哭聲悽厲,馬匹直直朝他們踩過來。

    眾人尖叫,馬蹄飛揚,馬嘶尖銳,重蹄落下。

    驀地,呼叫聲都靜了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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