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拓取出袁訓的信,並不是想重溫四妹夫妻對他的關心。他是走到火盆邊,把信丟下去,看著信燃燒成灰,韓世拓鬆口氣。
這信中寫著軍需損耗的常例數目,讓人看到會給袁訓帶來麻煩,像是他在指點自己貪污。韓世拓想四妹按月給自己寄東西、吃的、衣裳,自己差使又是四妹夫所給,無以為報,也儘量少添麻煩才好。
人的教訓總在失意時,韓世拓能在失意轉得意時有感悟,也算難得。
這信是袁訓給他的頭一封,韓世拓看過,當時本能就應該燒,但他捨不得。信中點滴,每看一回,就讓他覺得獨在異鄉並不孤單,這才一直留到今天。
今天三叔到來,韓世拓為三叔盡心,把他住處早安置好,就同時想自己還有一份心要盡,就是這信要燒掉。
燒完信,韓世拓叫上兩個小兵,帶馬出門往官道上來。
北風嚴峻,刮面如刀。韓世拓以手覆在額頭上,見長道蜿蜒冰雪如銀,默默地想三叔肯過年往這裡來,難道家中又出事了?
年他也不過了。
他在這裡安置下後以後,本來並不想過早叫韓三老爺來。但寶珠一次又一次的寄包袱給他,每回必有叮囑,把韓世拓對家人的心也調得高高的,想叔叔們都受祖母和姑母喪事影響,閒置在家要生事;勉強還做京官,又讓人指指點點不好聽。
在韓世拓收到寶珠的第三個包裹時,臨時起意寫信京中,讓三叔過來。
照顧家人,而不是想著從他們身上刮銀子,這對韓世拓是件新鮮事情。
以前在京里時,他和叔叔們也相互幫忙過。不過那幫的全不是正經事情,如四老爺外面勾搭女人甩不脫,就韓世拓出馬扯斷。韓世拓外面幹了壞事,叔叔們也出面。
盡乾的是這些事情。
如果是有錢的事情,那肯定大家吵得不可開交。
頭一回,韓世拓關心家人,他心裡起來奇妙的感覺,似雲彩飄浮著,又似腳下無根,虛乎乎暖烘烘,像烘足火盆火。
每回接到寶珠衣裳時,韓世拓的感覺和這差不多。
韓世拓遙望官道,四妹夫妻從沒指望過自己回報,那自己也不應該指望三叔回報吧?
「來了!」兩個小兵咋咋呼呼。
韓世拓望去,見路上可見幾個黑點。近了,見幾匹馬上的人都呆呆的,想是臉凍得木了不會笑
。
韓世拓由不得的好笑:「大冷天的不披雪衣嗎?」
認出中間那個是三老爺,韓世拓縱馬迎上去,大笑道:「三叔,別來無恙?」
「哎喲娘呀,幾乎沒凍死我!」這是韓三老爺的頭一句話。
叔侄打個照面,韓三老爺驚得差點摔下馬。
這還是自己的侄子嗎?
出現面前的這個人,面色紅潤,眸子炯炯有神。和在京里那個眼神兒大多時帶著邪氣的人分明兩樣。
如果不是他叫著自己三叔,就算他長得和侄子一個模樣,韓三老爺都不敢認。他暗暗想,居移氣,養移體,什麼地上栽什麼瓜,南桔北枳,果然不假。
不過出京四個月,家裡的世子就成了人?
三老爺握住侄子的手,迫切地想從他面上看出什麼。在這裡是發財,還是掌權?不但模樣大變,就是那去封信叫自己徑直來的口吻,都讓全家人吃驚。
他的手冰塊似的,韓世拓打個寒噤,趕快把三老爺往驛站里領。三老爺一面走,一面絮叨:「路上住店不謹慎,讓賊把雪衣全摸走,想要再添,小鎮野店,沒有像樣的店鋪。真不知道你來的時候是怎麼住的,那店冬天死冷,夏天還不死熱嗎?又啃半路肉乾凍饅頭,世拓,這奔外官的路還真不容易。」
韓世拓隨口附合說是,讓三老爺坐下向火,讓人泡熱茶給他,先打發人帶長隨去用飯。對三老爺則笑道:「這裡熱鬧的,十里外有個鎮,有幾家好廚子,三叔你先暖和暖和,換件衣裳,等下到那裡喝接風酒。」
三老爺就更眩惑:「世拓,這還是你嗎?」這言笑都不失正經的青年?這是自己的侄子那花花公子?
韓世拓就得意:「嗨,三叔,不是我還有誰肯叫你往這裡來?」見三老爺不再打哆嗦,韓世拓攆他進來:「去看看你的房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