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慢慢消去如冰炭的煎熬,而有的人,則慢慢升起如冰炭般的煎熬。
前者,指殷流采,後者,指界主離舍。
問元山中,殷流采剎那間消去聲息,整個人不見蹤跡,不管是界主離舍如何演算,都無法找出殷流采身在何處的答案。即使是化嗔真君回上玄宗請動以易法名動天下的上玄宗宗主,也仍然是一片混沌。
化嗔真君起先有些擔心,但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反倒放下心來,殷流采突然間失去消息已經有過一回,再來一回,化嗔真君思量著,就是要擔心徒弟生死存亡,也得起碼過個一二百年再說。饒是化嗔真君為殷流采擔心慣了,再過一二百年,只怕就不會再如何急切。
每個修士,都會在時間裡漸漸失去許多故人,不是情薄,而是已然見過太多。但,即使化嗔真君不再擔心,他也沒打算放過界主離舍。
「蘇世襄,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待你如她。」化嗔真君完全只是照搬殷流采的話,化嗔真君曾對殷流采說「你這麼難教的,為師只過一個」,殷流采擠眉弄眼答「嗯嗯嗯,師尊最好,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待我如師尊」。
界主離舍看向庭前靜靜吐蕾的花樹,這一刻,仿佛往日殷流採在殿閣中起居行止的所有畫面都展開在眼前。院落中,方才飄來的雨,霎時又停,陰霾去已遠,花樹下聚雨成流,不時自花葉間滴落的雨,仍濺起朵朵水花,恍然間似雨仍在下著一般。
殷流採在問元山留下過太多太多痕跡,庭前的樹,樹下的山石小景,爬滿牆的藤蔓,池裡才方露新綠的芙蕖,遠遠飄來的香,還有檐下正送來清響的檐鈴。界主離舍並不知,留下痕跡的是殷十三,而留在她心,像一場雨一般,時時濺起朵朵水花的是殷流采。
於界主,她們是一個人,所以這些痕跡,付出的是殷十三,占便宜的卻是殷流采。
「吾不悔。」
化嗔真君在凡世宮廷中見過太多痴男怨女,至今不曾動過情愛,因此,他並不能完全理解深陷情愛中的男女。他不解殷流采的痴,也不能解界主離舍的「不悔」,他也曾勸過殷流采,大道易毀於情,殷流采沒聽,他也沒再勸。修行大道,為師者不過點撥而已,道應有所執,按殷流采自己的話說,修道從來不是聽人勸就能吃飽飯的。
只是看他們,化嗔真君倒寧願,長生也好,永世也好,都不要因誰而情生意動。
「但願你永不後悔。」
情這東西有多磨人,看自家徒弟就知道,成天嘻嘻哈哈沒正形的人,都能每每出神時,不自覺滿臉心碎之態。道是能與人言便是不苦,不與人言方為真苦,足見是心中如何自苦。
化嗔真君語畢,去看自家另一個糟心的徒弟,留下界主離舍在庭前繼續看花看樹看庭院,聽風聽雨聽檐鈴。
「十三,是我太放縱你,還是我太放縱自己?」答他的只有清響的檐鈴和緩緩風聲,樹上的雨已為風吹乾,再不見滴落。
「你最好安生,否則究九天遠萬世,絕不干休。」
這哪裡是不悔的話,這哪裡是不動情的話,若不是情動,應當如化嗔真君那樣,縱憂不切膚,縱慮不入骨。修道也修心,時長日久,修到最後多半都是鐵石心腸,要到切膚入骨,非情不可。
大約是使女往香爐中又添了香,陌上花的香不遠不近地飄來,仿佛殷流采忽然卷著淡香貼近一般。界主離舍略微側臉,雙眼卻仍注視前方,只因知道不會有個殷流采裹一身淡香來。
界主離舍忽然笑出聲來:「十三,你可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磨人的小妖精,自然是殷流采的說法。
笑罷似如庭前樹,雨疏花落,只余滿地殘紅。
恰在此時,問元山腹地傳來一股本不應存在的靈氣,那靈氣中存著上古的氣息。界主離舍站在原地沉吟片刻,才自殿後進入腹地,那裡有一處天然洞穴,許多年前還有些靈氣時不時溢出,但隨著時間推移,靈氣早已斷絕。按理,不該出現如此強大的靈氣,更不應該帶著上古氣息。
進入腹地,界主離舍發現那股靈氣在石壁之中,他完全能肯定,那是忽然間出現的。伸手一探,將那蘊含靈氣的石塊取出,石塊之中有一枚巴掌大的玉符,這玉符上的花紋,即使界主離舍自問見多識廣也不曾
第一一零章 雨疏花落,滿地殘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