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話,或許會讓人難以置信。我自己也很難相信。
「我現在仍然站在粉筆畫房子裡,我無處可去。我後退不了,我試過。我身後有一個格子裡寫著『左手』,與我隔了兩排。我走過來的時候可以藉助一根電線杆單手倒立,可我返回去的話,卻夠不著那根電線杆了。」
抱著一隻沉重背包,再用弱勢側的左手倒立,金雪梨辦不到——獵人只是有通路、能進巢穴罷了,並不因此脫胎換骨,煥發神力。
更何況,耳旁一直浮著居民的鼻息;眼角餘光里,總有一張自己的臉,隱約扭曲,像是一個沉在水下深處看著她的倒影。
獵刀已經重新攥在手裡好一會兒了。
金雪梨閉了閉眼睛,再睜開,視野左側的馬路上,依然在寂靜里,被一刀一刀的紫光穿透,開膛;像x光下暴露出的濕漉漉內臟。
「跳房子與『禿鷲』居民之間,好像產生了一種合作關係。」
金雪梨低聲對手機語音備忘錄說:「除了它們彼此配合,我想不出更好的解釋了。」
「禿鷲」試圖把她趕進粉筆畫房子裡,粉筆畫房子投桃報李,在她深入得無法回頭時,在前方格子裡都寫上「被複製」的懲罰
要是她果然踩上去了,恐怕跟在她身後的居民,就會變成第二個金雪梨吧。
到時自己會怎麼樣?
原主還沒有死,」禿鷲「就已經變成了目標本身;這種事,她從來沒有聽說過。
「或許是我多心了馬路上的交通燈,有近十分鐘沒有變過燈色了,一直是紫色,把我堵在人行道上。難道它也是這個局的一部分?我很難想像不像居民,其他東西並沒有智能,怎麼聯手呢?」
記入語音備忘錄的訊息,除了可以日後作為情報交換之外,還有一層作用。
如果她再也不能離開巢穴,最終葬身於此,她也可以幻想未來有一日,她的手機會被某個獵人撿到。
她是誰,她死在什麼地方,她人生的最後一刻不會隨著她一起沉入巢穴深處。
或許這世上有另一個人,會聽見她人生最後幾句話,知道還曾有一個金雪梨。哪怕下一秒,如風吹雲煙,她的名字便消散於那人的一轉念。
有時想想,她也奇怪:她這樣一個欲望澎湃、熱衷享受的人,卻也隨時隨地,做好了死的準備。
或許是沒有這樣的覺悟,就做不成偽像獵人。
收好手機,金雪梨再次看看交通燈。
其實不必抬頭看,就知道紫燈還亮著;但除了反反覆覆看交通燈,她還能幹什麼?
酒勁兒消得差不多了,可是精力、體力好像也跟酒意一起,順著毛孔慢慢蒸發了出去,留下疏鬆發沉的身體;腿上肌肉顫顫巍巍,抓不住骨頭似的。
格子上寫著「用食物交換站立權利」,沒說能坐,金雪梨就不敢坐下;十來公斤重的背包,也只放在腳面上,不敢讓它碰上粉筆畫。
「等著吧,」她低聲對旁邊居民說,「我就不信,紫燈會一直持續七天不變。」
居民沒有回應,可能它也知道,金雪梨就是虛張聲勢而已——就算有吃有喝,不睡覺一連站七天,也能把人耗死了。
唉,這就是為什麼大多數獵人,在單槍匹馬闖幾次巢穴之後,都會給各大獵人家派投申請就連金雪梨這麼不愛聽指揮、討厭被人管的人,也不由感慨起來:要是此時有同伴照應就好了。
她站在粉筆房子一格里,夜風越來越涼;站得越久,她就覺得自己身上傻氣越重——自己這是幹什麼呢?
高空墜落一次,就是為了在這兒傻站著當人肉柱子嗎?
金雪梨冥思苦想一會兒,把爬樹、走鋼絲都考慮過了,被現實一一否決之後,甚至還壯起膽氣、破罐破摔地叫了兩聲「來人呀」——也不知該說她是運氣好還是不好,什麼東西也沒有被她從那一排石磚洋房中叫出來。
好幾個主意都試過,她又回到當人肉柱子的老本行上。
廣播裡要是提醒一聲多好,早知道她就不走這條破路了。
說是這麼說,金雪梨也知道太不現實。
「無限幻境的虛擬指南」
第八章 金雪梨·黑摩爾市交通旅遊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