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眾人還在焦急地等待著太皇太后的召見。
安世誠尤其著急,生恐自己來得晚了。
前方是陽光照耀下的富麗堂皇的宮殿,看在安世誠的眼裡,卻恍如陰森的閻羅殿,此時在裡面歷劫是自己的妻兒。
安世誠恨不能將宮牆盯出個洞來,好讓他看到妻子的情形。
明明只隔一道宮牆,卻如萬丈深淵,遍布荊棘。
安世誠看一眼面前的眾位叔伯們,強迫自己安下心來。
這麼些王公應該可以給太皇太皇一些壓力吧。
既然是他讓這個孩子來到這個世上的,那麼他就該保他一世無憂,只要能保得這孩子的性命,除官除爵,他都不在乎。
幾位王公一邊等待,一邊小聲勸慰盧國公父子。
也有幾個同盧國公府相交不深被齊郡王硬拉著來的,此時也暗自在心裡嘀咕。
盧國公府也真是霉運照頭,日思夜盼的小孫子,來的太不是時候了,這才方有此一劫,也更是盧國公府的劫數。
世間胎死腹中事,或者生出後長不成,人的,也多有發生。
若平日裡,盧國公府因意外失去這個不知男女的胎兒,除卻親人的一時傷心,長遠看,對盧國公府也沒太大影響。
可是一旦盧國公府未出世的小孫兒折在今日,盧國公府不敬先帝之罪也就做實了,還不知太皇太后如何處置盧國公府呢。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若是一知道孕事,為避嫌疑,自己悄末聲兒地處置了,也就不會有今天之事了。
如今胎兒保不住,還連累一家子受懲處,這個孩子真是個來討債的了。
況且心中坦蕩,為何還要偷偷摸,摸的,甚而要避去邊關?
豈不會此地無銀三百兩?
難怪太皇太后不肯放過了。
雖然這話兒,也不好當著盧國公父子的面說出來,可盧國公久經世事,哪裡還看不出眾人心裡藏著的這點小心思。
盧國公不怨恨眾人有此想法,若這事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也會理智而冷酷地認為將這個不合時宜的胎兒落下,才是對大家都好的事。
不只他,府里眾人皆明白這個道理。
他初聽消息時,心裡也是先湧上歡喜,妻子亦是先開心後又才有了悲慟,他也看到兒子眼中實實在在的喜悅,更看到兒媳眼中歡喜地帶著的祈求,所以這事才一拖再拖,雖尚未與孩子謀面,可在同一個府里生活多半月,已當他是這個家裡的一員,便再也狠不下心來硬除了他去。
因為他心裡總還存著一絲僥倖。
本朝國孝期間產子,並不少見,畢竟沒人能預測皇帝會崩於何時,因為安氏一族子息不豐,上頭也多欣慰安氏再添新丁。
當然,國孝期內有孕,是萬萬不能姑息的。
兒子的為人以及對先帝的赤城,上頭豈會不知,兒子是做不出不敬先帝之事?
他們家之所以對此事藏頭露尾的,還不是因為太皇太后行,事偏激?
安氏宗族是有人為全大局,雖是先帝崩逝前懷的胎兒,也仍私自落下胎,可那都是妾侍丫頭們懷的,將來也不過是個庶子,哪裡能同他國公府里的嫡子長孫相提並論。
盧國公不由掩面淚涕:「說來說去,都是我沒有本事,本是喜事一樁,卻弄成見不得人的模樣。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太皇太后到底是姓劉的,而皇上又太小了,指望不上。可笑,到頭來,仍然保不住。若先帝還在,該有多好。他當年不過才八,九歲,便知維護安氏宗族。罷了,護不住自家的骨肉,也怨不得別人,是那孩子沒福。」
齊郡王蒼白了臉,上前給了盧國公一巴掌,喝道:「你發什麼噫症?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大放蹶詞。」
盧國公吃這一掌,不由打了個激靈,他想到能踢腿能打拳的孫兒,就這麼沒了,心中痛極,不提防就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
想到方才自己口裡所言,直出了一身的冷汗。
雖然得齊郡王的當頭捧喝,可說出的話潑出的水,真要細究出來,句句誅心。
眾王公沒想到一向謹慎的盧國公竟還能膽大如此,皇宮大內就敢說這些話。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