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院門開了。將坐在門檻上碎叨的老媒婆,給摔了個四仰八叉。
還沒及爬起,又被一盆水潑在身上。
好脾氣、擅忍耐的周氏,再也忍無可忍,端了水潑人,漲紅著臉,憋出句:「滾!我死也不改嫁,你再胡說八道,我我就打死你!」
老媒婆一骨碌爬起,花也歪了、臉也花了,卻因門開而驚喜一臉,拍著大腿,還想再說。
一根棍子自後掃來,一棍打在她膝蓋後彎上,疼得她「嗷」地一聲跳起來,扭身一看,是杜嬸!
杜嬸打了一棍還不解氣,繼續打,邊打邊罵:「壞了心肝的,爛了肺腸的,人家好好的一個小婦人,清清白白在此寡居,非得有你這起子收了人髒財的到此來壞人名聲,滾,滾遠點兒,再敢來,老娘打死你!」
打得老媒婆站都站不住,「哎喲哎喲」叫喚個不停,跟只被燙了屁股的猴子似的,捂著腚,胡亂蹦著、躲閃著往外跑,花跑掉了都沒敢撿。
看得杜嬸以及周圍鄰居,「哈哈哈」,笑得前仰後合。
周氏的眼淚卻掉下來,捂住臉,坐去灶屋小板凳上,埋起頭小聲嗚咽。
杜嬸子跟進來勸。
「咱行得正、走得端、坐得直,怕什麼?你可是小秀才的娘,你要總這副任人揉捏的軟性子,可幫他撐不住以後的家!」
其實說周氏是軟性子也不對。她是有股子韌勁兒在骨子裡的。像柳枝兒。一點點兒小風風都能吹得動,但比別的枝條,更難折斷。
周氏只是一個人隱忍久了,心裡埋藏了太多太多,也不願意跟人起爭執,怕反惹了是非。
久了,看著就軟了。
聽到杜嬸的勸,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且哭了會子,心裡也舒服了些,就擦乾眼淚,謝過了杜嬸。
「你呀,就是禮數多,咱們街坊鄰居的,謝個啥?有事你招呼我一聲。」杜嬸見狀這才放心,交代了兩句,便重回自家去忙碌。
周氏將人送出去,就關了院門,去將院子裡整理整理。
次日,沒見那老媒婆再來,知道其終是怕了,一顆心才徹底踏實。
杜嬸還不怎麼放心,一邊兒幹活、一邊兒豎著耳朵,隔會子還出門往街那頭看看,生怕那什麼齊老爺,再重新安排個扛揍的媒婆子來。
而沒有媒婆子再來,倒是來了個老管家模樣兒穿戴的人,帶著兩名護院,來了杜家。
杜嬸子一臉戒備,來人卻是笑得討喜。
「您是這杜家泡菜的老闆娘吧?」老管家說著,連連躬身作揖,「我家老爺呢,才從外地返鄉回來。實話說了,瞧中了這片地方,願意給您這個數,將這片盤下來。」
伸出了五根手指,「五百兩。」
杜嬸子看著這態度隨和、說話卻不怎麼客氣的人,警惕地問道;「你家老爺姓什麼?」
這管家倒真是一嘴外地口音,不是蜀地音。
「也不怕您打聽,我家老爺姓魯,年歲大了,致仕返鄉的,就想回到這養人的水土養個老。」老管家笑著回答。
一聽不是姓齊,杜嬸子的戒備之心頓時放下,但要賣自家?不賣。
老管家理解,笑得愈發討喜,直接拿出張千兩銀票,放在桌上推過去。
話說得也好聽了許多,「知道您家泡菜在這十里八鄉出了名,擔心換了地方會讓老主顧們找不到門兒。可還真的是抱歉得很,我家老爺誠心誠意想買,還請您再考慮考慮。」
一千兩啊!
杜嬸感覺自己的心臟有點兒著不了地。
她艱難地搖了頭,狐疑問道:「為什麼就盯上我家了?就這價格,能買這半條街了。」
這只是個小縣城,這條街也不長,更不是主街,除了她家,也沒有做買賣的,怎麼就盯上她家了?
其實說是她家在做買賣,也不算。因為商戶之子不能科舉。
所以她家沒有開鋪面,就是在自己家後院賣賣。這種官府不會管。
就像大戶人家,賣些自家後園子裡的花花草草之類,誰還能說他們是在經商不成?
只要不是登記成商戶,就和小販走卒們一樣,不影響後人。
老管家見她搖頭,卻提到了稅。
「若說你家有什麼好吃的了,街坊四鄰來討要一些,再給點兒銅錢意思意思,那官府還真是不好說什麼。但你這,我也看了,這規模可不小,你家的稅,沒有交吧?」
杜嬸子一噎。
這怎麼交?交商稅?就自動成商戶,她家景辰怎麼辦?
「你別說那些,」杜嬸子潑勁兒上來,虛虛環指大半圈兒,再道:「你四處打聽打聽,這些都是按個人收入稅算,我家可是交清白了的。」
她知道老管家想以此威脅她,可她不怕。
人家賣個蛋,還要交蛋稅。她賣個泡菜,個人收入稅是半個銅子兒也沒少過。
「你這叫鑽營取巧,偷稅漏稅。」老管家說著威脅的話,臉上依舊笑呵呵,「我家老爺就是看中了你家後院的那幾排花樹你不用砍,砍了,這地界兒也難逃我家老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