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畫——」
酒井勝子拍拍顧為經的臉頰,示意他可以翻個身,換個面,把另外一側的耳朵孔露出來。
然後她接著笑:「——那幅曹軒先生說,你心有靜氣的畫,我知道是怎麼畫出來的,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顧為經側著臉,枕著勝子小姐的腿。
玉蘭片在空中飄蕩,陽光穿過老教堂院子的樹蔭,被那棵巨大的老槐樹的樹蔭切割的像是銀魚在空中跳躍。
空氣被帶上了層層水波一般的質感。
顧為經又仿佛想起了,那一日飄蕩在植物園的小蓬漁船上。
他也是這樣躺在女孩的身邊,望著夕照下,霧氣波光如霞,耳邊聽著從湖面上傳來的蒼蒼老琴聲。
那是他一生中所度過的最寧靜的時光。
或許,
也是最美好的時光。
「是啊,那是我的畫,也是為你而提筆的畫。我的勝子,最棒了。」顧為經緩緩的開口。
勝子伸出手掌,從空氣中拖住一片飄來的玉蘭。
花瓣潔白如玉。
卻在根部有一絲淡淡的鶴嘴一樣的梅色的痕跡,像是纏綿的血色沁痕。
「托將一瓣花,天地映色丹。這一花瓣里,寄我百種意。這一花瓣里,藏著百種話,莫樣輕看它。」
女孩用手指夾住玉蘭片,聲音既輕澈且悠長,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這是日本百人和歌的一首。
是由平安時代的重臣、書法家,大納言藤原行成寫給花娘子的。
和歌詩承漢樂府,講究音韻、敘事,用字比起徘句,則較為樸實易上口。
藤原行成被稱為日式筆墨雅趣的開創者,書法行筆以王羲之師,文辭風格則以白樂天為師。
被酒井小姐此刻頌念出來,也帶有一種白居易式樣的老嫗童子,皆可輕鬆聽懂的真摯與率達。
「自然對美的塑造,總有筆墨所不能及的地方。」
勝子將玉蘭片放在顧為經的鼻端,俏皮的在他的臉上蹭啊蹭的,「這種綿延的血色,就這樣隨隨便便的落在了泥土裡。」
「可我無論反反覆覆的更換什麼樣的筆觸,罩染調色了多少次,到會欠了幾分。」
「要不然少了變化,要不然則顯得不夠豐滿。」
「但是這種不斷的接近自然本源的過程,也是繪畫的樂趣啊,沒有了那一絲心緒的顫動,那麼再完美的色調,也會變的空洞。」顧為經抽抽鼻子。
玉蘭花不是香氣襲人的花種。
這些晚春從枝頭上掉下來的花瓣,更是淡的像是雪一樣。
只有些許草木的味道。
「這獨一無二的,用筆觸表達思考和情感的方式,沒準才是一幅畫裡,最寶貴,最獨特,最值得紀念的地方。」他說。
「說的好,所以,我要它。」
勝子掏出一張濕巾,擦了擦顧為經的耳廓,回答道。
「玉蘭花?」
顧為經一怔,「它不是就被你拿在手裡了麼?沒準泡在水裡,能夠更多的保持幾分新鮮。」
「不,我說的是那幅曹老提到的畫。」
「我要它。」
酒井小姐歪歪頭對年輕人說道:「這是我們兩個一起完成的作品,是那麼寶貴,那麼獨特,那麼值得紀念。我要把它留下來,珍藏一生一世。」
「可能有點難,它現在已經不在我的手裡。」
顧為經略微轉了轉脖子。
「我知道,你送給曹軒先生了嘛。沒關係,你不用操心。我想辦法讓爸爸管曹軒老先生要,它對我那麼有意義,我誠心的說明,我覺得曹軒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應該不會跟我這樣的晚輩搶的。」
酒井勝子坐直了身體。
「額。」
「嗯?」
「我可以再給你畫一幅。」顧為經說。
「不,我就要那一幅。那一幅獨一無二的,藏著百種話的作品,最值得留戀的作品。」酒井勝子少見的有些執拗。
「如果你早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