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夏文化藝術最講究「意神妙能」四個字,認為一個人的生平的意氣風韻和精魄神髓會寄托在隨身的物件之上。
所以從古至今,
貴族們喜歡養玉佩、茶道高手們喜歡溫養紫砂壺、連如今胡同里的老大爺們也喜歡把玩個蜜蠟、手串、核桃啥的。
而毛筆,就是一個畫師的精氣神寄託的所在。
一根竹筆,父傳子,子傳孫,生生不息,源遠流長。
毛筆和名墨一樣,使用壽命都可以長達數百年乃至千年之久,一些保存完好出土的宋、元兩代古董毛筆,甚至無需保養就可以直接拿來寫書作畫。
就算狼毫或者羊毫的筆尖容易磨損,請高手匠人補上也就是了,並不麻煩。
「父親當年把這個紅木匣子交到我手中的時候,告訴我說,國畫畫筆分為三種,用羊脂白玉或者翡翠做筆身的文玩玉筆,用木頭或者竹子做筆身的竹木畫筆。」
「為經,你猜哪種最佳?」顧童祥挑挑眉頭,問道。
顧為經知道國畫畫筆其中有門道很深。
不過,小孩子用不著太好的筆。
他平時用的毛筆都是那種兩萬緬幣一根,用禿嚕毛就扔垃圾桶的現代筆,沒那麼多講究。
此時看了眼身前盒子裡的竹管毛筆,猶豫了一下,試探性的猜道:「大概是竹筆?」
「哼,不誠實,耍小聰明。」
老爺子看見孫子的眼神,拍了下顧為經的後腦勺,一吹鬍子:「這話說的真昧良心,竹筆哪能比玉筆名貴?一小塊名玉就能換一大片竹林了。當年你曾祖問我的時候,我就比你老實的多,認為玉筆最好。」
「然後呢?」顧為經好奇。
「然後啊」
老爺子回憶著往事,自己慢慢的呵呵笑了起來。
顧童祥看著眼前的畫匣,輕聲說道:「然後我就被你太爺爺敲了個爆栗,嘆息家門不幸,渾身都是銅臭氣。唉,當時家裡窮的都快要飯了,老頭子在床上病的奄奄一息,卻還是那幅舊文人的酸氣,活該他窮了一輩子。」
老爺子明明嘴上說的是挖苦長輩的話,神色卻帶著無比的緬懷和溫情,眼神中甚至有淚光在閃動。
當年那個古板方正父親,把這個紅木畫匣交到還是個毛頭小伙子的顧童祥手中的場景,如今想來還歷歷在目,似是昨天一樣。
卻是晃眼間,已經半個世紀都過去了。
長輩早就變成了一抔小小的黃土墓碑,連自己的孫子都這麼大了。
老爺子輕輕搖了搖頭,看著顧為經。
「其實你答的很好,拍你一下只是想讓你長個記性,知道這套畫筆的珍貴而已。」
「記住了,以後把紅木匣子交給你的孩子手中的時候,也要這麼告訴他,國畫的毛筆,玉筆最貴,卻是竹筆最好。」
顧童祥回憶著當年父親把套筆交到他手裡時的場景,娓娓道來:「玉制的毛筆多為皇家內務府都造院之類的衙門,專門打造的御筆,性質堅硬,表面還有凹凸不平的花紋,很漂亮,但握起來其實並不舒服。」
翡翠筆通常是古董毛筆拍賣市場上,最昂貴的品類。
評書故事裡動不動能聽到的,「御筆親提」或著「御筆親封」這類說辭中的御筆,大多便都是翡翠制的。
近兩年交易市場上,雍正或者乾隆時期的刻有龍紋的皇家玉毛筆,動輒價格能到數百萬元。
但玉石類筆桿沒有彈性,
這類毛筆行筆時,和紙面缺少溝通感,儀式性的象徵屬性大於實用屬性,人家乾隆皇帝日常提詩作賦也不太用翡翠筆。
完全是收藏類的文物,
這種筆買家買回去都是鎖在保險柜里等著增值的,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收藏家抱回家裡寫字畫畫去了。
剩下的就是木筆和竹筆。
「有些書法家喜歡用木筆,但宮庭畫師們認為,木筆性燥,不如竹筆傳神,竹筆中的材質又以舊吳地的福貢龍竹為第一,你身前的五根筆,就都是由此而做的。」
顧童祥凝視著畫匣里的這一套畫筆,像是在看什麼絕世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