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厄斯,新曆747年10月31日傍晚。
蘇永明在床上不安地扭動著。一幕幕場景進入他的腦海,從小到大接觸過的人,經歷過的事情。
那些場景是如此鮮活,每一個場景都像是一粒小珠子,然後珠子串成了線,形成了他的一生。出生在豪門,在父母的寵愛中長大,從小吃酸奶不舔蓋,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妹妹,念過很多書,交過一些朋友,做過很多荒唐事,有一個溫柔貼心、將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的貼身女僕
他費力地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散發著白光,使得房間裡光線充足,宛如白晝。
「光線暗一點。」蘇永明話音剛落,光線自然暗淡下來。
他坐了起來,怔怔地發呆。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地球上的事情,才是一個虛幻的夢境?僅僅只是大腦對刺激產生的應激反應,形成的虛假記憶?
他抬起手,對著光仔細看著。每一條紋理、每一個毛孔都是如此清晰,能感覺到血管輕微的搏動。
質疑你的頭腦是一回事,質疑眼睛和耳朵是另一回事。
但話說回來,我們的感官不也只是大腦的普通輸入而已嗎?
是的,我們依賴它們,相信它們能精確描繪我們身邊的真實世界。
但如果其實它們不能呢?如果我們感知到的根本不是真實世界,只是頭腦的最佳猜測呢?
可是,究竟哪一邊才是頭腦的最佳猜測?
蘇永明坐在空曠的大床上,仿佛被遺棄在世界的邊緣的孤兒,找不到一點可以依賴的真實。
「衣服。」
話音剛落,一面牆壁向兩邊裂開,露出隱藏在其中的衣櫃。數條懸臂從衣櫃中伸出,將一排排的衣褲、滿抽屜的飾品都送到蘇永明面前任他挑選。
蘇永明隨手抓了件黑色的外套披上。
當他走進客廳時,蘇蘊新、唐幼梅和蘇筱雅都端坐在餐桌旁,神情都有些緊張。不見黎珊珊的身影,在記憶中,身為蘇永明貼身女僕的她通常是一個人在小房間吃飯的。
「爸,你回來了。媽,小雅,還沒吃?」蘇永明自然地走過去招呼,拉開一把椅子自己坐下。
三個人都目光炯炯地盯著蘇永明,想從他臉上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最後三人目光交匯,交換了一個表情:什麼也看不出來。
蘇蘊新輕咳一聲,作為名義上的一家之主儘管執掌大權的是唐幼梅率先發話:「永明啊,你感覺怎麼樣了?」
「餓了。」
「」
唐幼梅喝道:「上菜!」
聲音剛落,便有家用機器人用四個輪子滾了進來,一直滾到餐桌前,然後用機械臂將托盤上的食物取下,放置在各人面前。
蘇家一般是分餐吃飯,每個人都只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蘇永明若無其事地端起碗筷,開始消滅自己面前的那盤香煎三文魚。
「哥,」在唐幼梅的目光暗示下,蘇筱雅不情不願地開口,「對不起。」
「怎麼了?」蘇永明頭也沒抬。
「那次你和林姐姐約會的時候,是我在你的褲子上放了癢粉。」
「林姐姐是誰?不過沒事,」蘇永明表情不變,「我想我已經報復過了,你的槍與玫瑰樂團限量版白金是被我弄壞的。」
「啊!我要殺了你!」
唐幼梅強行把像只炸了毛的貓一樣跳起來要向蘇永明攻擊的女兒拽住,語氣不太確定地笑著問:「永明,你都記起來了?」
「是啊。」蘇永明含著滿嘴的魚肉應道。
「你最後一次尿床是多大?」
「我從不尿床。」
「胡說,明明你在」
「我從不尿床。」蘇永明搖搖頭,強調道。
「好吧你上個月的女朋友叫什麼名字?」
「媽」蘇永明無奈地放下碗筷,「都分了一個多月了,我怎麼可能還記得?拜託別問七問八了,能好好吃個飯嗎?爸,你說呢?」
蘇蘊新打圓場道:「吃飯,吃飯,吃完再說。」
蘇筱雅對母親用唇語無聲地說:「應該沒事了。」唐幼梅點點頭,臉上浮現出輕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