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回想那一日,萬福酒樓里見過我並與我說上話的,統共就三個人:宴帝、三哥與端菜的小二。
我看向神秘莫測的宴帝,「是你?」
他又是呵了一聲,往躺椅上靠了靠,醉眼朦朧看著我,「我只是個看熱鬧的閒人。」頓了下,又笑道:「彼時是我眼拙了,還以為你們是瞞著家人偷跑出來私下相會的一對怨偶。」
三哥。
三哥問:「七妹今日獨自來這家酒樓,是有什麼講究嗎?」
三哥又問:「七妹真的沒有事情要告訴三哥嗎?」
......
我終於瞭然,為何那日的三哥神情如斯怪異,為何他看向我的眼神複雜而猶疑,在我否定了又否定後,他為何嘆氣再嘆息......
三哥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確認,我是不是心中有鬼,我會不會對他有所隱瞞。
他給了我機會,是我自己沒要。
自從那日後,三哥不再信我。
這一年有餘每日提心弔膽的日子,原是我自個的選擇。
離開茶棚往回走時,我依然在想,若是那日我把白布條這件事告訴三哥,這些個顛破流離寄人籬下的日日夜夜,就不會再與我有關了吧。
只顧埋頭前行,當注意到對面疾馳而來的馬車時,已經遲了。在我就要被捲入車輪的前一瞬,前面的宴帝身形飄過來,把我拽出來的同時,喊了聲:「斯年。」
我驚魂未定的望向微醺眉眼中焦急又窘迫的宴帝,我覺得,我大概知曉了他吟的那句『一弦一柱思華年』的意思了。
斯年,是個人名。
忽然之間,窺探了別人的隱私,惴惴不安的同時有些竊喜,我有好戲要看了,本公主就是這麼低俗沒品的人。
宴帝隱約察覺出我的異樣,哼了一聲,噴著酒氣拂袖走了。
回宮後,一連數日,宴帝沒有再來玉霞殿,沒有他的旨意,我也不敢隨意出入殿門。殿內宮女無數,我又不能冒昧向她們打聽斯年是何人,畢竟事關宴帝的私密情^事。
秋高氣爽的一日,我正蹲在大殿門口數螞蟻,一身著娟紗金絲繡花長裙的女子眸含秋水施施然向我步來。
她,肩若削成腰約素,膚如凝脂氣似幽蘭,嬌媚無骨入艷三分,一顰一笑一投足,如清風拂過人的面頰,風未過,魂魄先丟三分。
生平第一次,見著如此柔媚的女子。
她行到我跟前,眉眼含笑,輕啟朱唇,柔聲道:「斯年見過公主。」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嘿然一笑,立馬拍拍手直起身來,蹲得有些久,起得有些急,我眼前一黑,栽倒在她身上。
一通手忙腳亂後,我被幾個蠻力的宮女半抬半攙扶著臥在床榻上,眯了好一會兒,我方悠悠睜開眼,緩緩直起身子,不好意思沖斯年笑笑,「我沒用早飯。」
我本意是想解釋下,我是因早上沒進食才胃裡發虛至此的,眼下到了午飯時辰,恰好有理由有藉口留斯年一起用飯,順便,東拉西扯打聽些她與宴帝的兒女情長來。
顯然,斯年沒這麼理解,她漫不經心掃了眼身旁立著的幾個宮女一眼,不怒而威的淡然模樣令我凜了一凜。
無需她說一個字,宮女們早已顫著身子跪下來,口裡喊著郡主贖罪奴婢該死,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哭泣泣道:「公主今早不是用了兩碗薏米粥嗎?」
斯年是位郡主。
我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訕笑了兩聲,「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我這幾日的偏頭疼愈發嚴重了,做過的事,說過的話,轉眼就忘卻了。」
斯年掃了一眼跪伏與地的宮女,微微蹙了下眉,沒有發話,緩緩偏過頭來,勾起唇角對我微微一笑。這個笑容,我有些熟悉,看著她面上一晃而過的凜然之氣,我怔了怔,是她。
我來到宴國的第一日,隨宴帝路過迎駕的眾人,其間,一個芳華絕貌的女子向我稍稍頷首笑了笑,當時宴帝說,她就是未來的宴國皇后了。
宴國的女子,較之周國都有些奔放,個性奔放,個頭亦奔放。
我身量本就不矮,斯年又比我高出半個頭,但是一眼望過去,卻並不覺得她高得突兀,反而給人一種嬌若無骨小鳥依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