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朱瑛大笑之後,便閒庭散步一般,在殿中踱了幾步,雖是個絡腮鬍子的大漢,可是那舉止,卻頗有幾分儒雅風采。
他踱步之後,旋即停下,手指那御史,隨即呵斥道:「汝是何人,安敢出此狂言。」
他這話氣勢十足,宛如文君附體,一聲棒喝,咬文嚼字,還真有幾分不同尋常的氣質。
只是……
大家只是覺得,這話有那麼點兒怪異。
須知在大明朝,也要書面用語和尋常用語的,讀書人愛掉書袋子,所以會之乎者也幾句,不過大多數正常人,即便是在這朝中說話,大多數要嘛自稱微臣,或者你我他之類,比如朱棣,就愛稱自己為俺,說起話來,再直白不過,斷不可能用汝之類的詞兒。
可是這位肅王,卻是文氣十足,架子也大,一句汝是何人,居高臨下,後一句安敢出此狂言,便將氣勢張開,讓人不敢直視。
這御史只得道:「下官都察院南京道御史周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身份擺在這裡,對這肅王,卻還是需要客氣。
朱瑛聽罷,禁不住又是狂笑,他這狂笑之聲,讓人有點兒聽得發昏。
朱瑛大喝:「哈哈……吾以為御史言官,必有高論,豈期出此鄙言!吾有一言,你且靜聽:昔日建文登基、奸佞盈朝,國亂歲凶,四方擾攘,殘暴生靈。只因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道,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蒼生塗炭。萬幸當今陛下奮起,起兵靖難,誅殺奸黨,定鼎天下。這才安住了社稷,使宗廟得以保全,朱允文這小子。實乃亡國之君也,大明基業,差點毀在這小子手裡,你既為御史。豈會不知?為何要牽強附會。胡言亂語;叔侄固然有情,可是這朱允文,乃不肖之子,千刀萬剮,亦不足惜。如何還能建藩封王?亡國之君,理當受戮,你卻處處維護於他,卻是何意?莫非你和齊泰、方孝孺人等。俱是亂臣賊子麼?」
朱瑛說的振振有詞,為何配合自己的語氣。有時絡腮鬍子震得簌簌作抖,有時握緊拳頭,作義憤填膺之狀,再加上這氣勢如虹的高論,使人側目。
周章的臉色,變了!
何止是他,那滿朝的文武,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大家滿是不可思議的看著朱瑛,一個個露出深思,或者是奇異之狀。
反倒是那些個宗室,絕大多數抖擻精神,肅王厲害啊,口舌之辯,本不是宗室們的長項,幸好,出了一個肅王朱瑛,太祖皇帝生了這麼多個兒子,他娘的就數這位肅王有那麼點兒意思了。
你看那周章人等,哪個不是臉色驟變,看來這番高論,也使他望而卻步,讓他心驚膽戰了。
於是許多人的眉梢,都露出那麼點兒喜色,一個個搖頭晃腦,咀嚼著肅王的話,怎麼聽,怎麼覺得貼切。
……………………………………………………………………………………………………………………………………………………………………………………………………………………………………………………………………………………
大殿中陷入了沉默,落針可聞。
朱瑛沒有聽到掌聲,沒有聽到歡呼,可是他負著手,卻如凱旋的將軍,此時他的心情,只有兩個字——痛快,所謂唇槍舌劍,大抵就是如此了,朱瑛是很不屑那些匹夫的,仗劍殺人,算什麼厲害,孤王以筆為刀,以口為劍,專做誅心之事,這檔次,自是比許多人要高了無數倍。
他的眼睛,在殿中逡巡,在尋找人們臉上的敬佩,他一直覺得,自己作為宗室,既寫的一手好字,又有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實在有點不太容易,龍生九子,九子有別,太祖他老人家也不容易,生出來的兒子,不是沉湎酒色,就是喊打喊殺之輩,唯獨自己,卻是超脫了這些俗物,將來必定如流星一般璀璨,使天下之人、後世之輩,再不敢對老朱家的種,產生輕蔑之心。
他的目光,看到了郝風樓,朱瑛對郝風樓的印象其實不錯,那一次在北鎮府司相見,雖然一別之後,沒有一續前緣,不過他覺得這小伙子挺精神,人也不錯,下次,少不得還要和他打一些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