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上閣殿堂中,武則天垂眼望著畢恭畢敬跪拜於下的少王,眉頭微微皺起。
她自知這小子絕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老實,即便在自己逼問之下交代許多,只怕仍有更多隱藏未表的秘密。
不過就算明知道這一點,她對少王也沒有太大的不滿。
久為人主,她當然明白這些臣下們一個個言則忠心無比,實則各有各的謀計,能夠公私兩全便可以稱得上是良才,但如果因私害公,那就是在試探她容忍的底線了。
對於河東王營結自己的黨羽,武則天並不排斥。甚至在這小子歸都之前,她自己就不乏這方面的考量,想要給少王挑選幾員於公於私能夠幫得上手的人力,希望將這小子的潛能多挖掘出來一些,讓朝局震盪不再趨於兩極。
如果說有什麼不滿或者意外,那就是這小子能幹的有些超出武則天自己的預料。
當收到魏元忠匯報西京目下人事概況,武則天真是吃了一驚。
這小子走入西京時間本就不長,而且一開始還有建安王武攸宜在盯著他。當然考慮到武攸宜才器乏乏、作用可以忽略不計,但時間也絕不長。
這小子居然就能在西京網羅那麼多的官面與市井之間的人物,而且還給長安城的竇家製造了極大的麻煩。須知竇家這樣的關隴豪門,就連武則天下手對付都要斟酌再三,並考慮時機的問題。
雖然眼下竇家許多重要的人物都被武則天刻意的外任地方、或者扣留在神都,但長安城是其祖業所在,自有鄉情的助勢。
武攸宜在西京留了那麼長的時間,除了偶作財貨勒索,基本上也只是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不能深刻撼動竇家的人勢。
乍知此事時,武則天對這小子的能幹是真的生出了幾分警惕,並且已經在考慮將這小子引入時局、加以培養,究竟是否可行?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的確是知情識趣,好用得很。跟武家她那群侄子們相比,簡直可以說是驚喜。
聰明的人必定腦子活泛,心計也多,與其說是警惕,不如說武則天是有些擔心這個孫子。擔心這個小子自恃機敏,會不知不覺的越過雷池。
世上聰明人不乏,死在她制令之下的就不知凡幾。所以武則天是打算稍作敲打,暫觀後效。她之所以將魏元忠的奏報直示於少王,存的就是這樣一個意思:你小子不要以為朝中乏人,老娘如果願意,頃刻間就能將你那些小秘密都抖落出來。
略作沉吟之後,她又不乏語重心長的說道:「本以為經年生性,你能更加篤靜自守。可是你自己想一想,除服以來所為種種,能夠稱得起問心無愧?諸多罪跡,人還未深問,已經諸多邪言在等候。凡行某事,還需要費盡口舌的申辯心跡,這本身不就是失於情理所望?」
聽到武則天以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李潼真是有些意外,只能在心裡強烈暗示自己絕不是個抖m,將那些微感動掰碎揉爛、棄若敝履,當然神情還是一副感懷不已的模樣,語帶顫音的回答道:「臣、臣羸弱年久,幸得恩親長庇,近年漸覺氣壯,言行諸種,的確是有欠分寸。矯飾許多,只是恐怕失去恩親的喜愛庇護,卻忘了天目明鑑、直洞曲隱。」
「是真的言出肺腑才好!知你聰慧重情,才跟你言說這些。朕之胸懷,自有倫情、法度。但既為人主,有的時候也就必須要法重於情。魏元忠自是久任國是的肱骨之士,他會為了刁難你區區一個少輩而罔顧所任?之所以閒筆加錄,那是不欲見朕再失至親,趁你迷途未遠訓誡拉回。」
武則天講到這裡,神情又是一肅:「你既然坦誠罪實,卻又浪言大臣是非,這應該不應該?」
李潼聞言後自是心中暗哂,你這肱骨早在年初可是差點被你自己給幹掉啊。現在將其秘奏示我,不就是為了挑撥,讓我不要對那種層次的大臣瞎動腦筋?
「臣一時孟浪,言語有失,甘領責罰。但、但即便沒有魏元忠此番陳奏,西京所作諸業,臣也不敢隱瞞陛下,只是當下雜事耽擱,不及稟奏。」
李潼講到這裡,心中突然一動,便繼續說道:「陛下胸納天下,手覆蒼生。臣宗枝一幼弱,蒼生一走卒,生死自於此內,榮辱不至度外。非聖訓所誡,於此浩瀚之內實在難辨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