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開幾人陸續返回,得知失箭尋回後俱都長鬆了一口氣。最後還是火長作出決定:「今夜此事,誰都不准泄漏!你們都死死記住,誰若泄密牽連袍澤,之後無論生死如何,幾家但有餘丁,必殺此悖義之賊!」
眾人聞言,俱都低聲應諾。這件事若泄密出去,他們一火軍士必然都要遭受連累,但因失箭尋回,也罪不至死。誰若出賣同袍邀好上將,有悖道義之外還要擔心遭到報復,這種蠢事自然不會有人去做。
一群人再次配好裝械,只當無事一般如往常返回千步閣復命,交械換值之後便沿千步閣通道返回玄武城。一直等回到玄武城屯駐營帳,火長才狠狠給了那失箭伍長一拳,怒聲道:「如此大意,險些害我一火兒郎。往後你也不必再外出上值,由郭四郎代領職事!」
對於火長這一安排,伍長不敢有絲毫怨言。他是主要犯事人,如果不是失箭尋回,他自己是篤定小命難保。眼下撿回一條命來,也沒有臉面再繼續擔任伍長,受此懲戒之後還一臉誠懇的向那個尋回失箭的郭四郎道謝。
被稱作郭四郎的年輕人濃眉大眼,對伍長並同袍們的道謝安然受之。誰也不知今夜這場風波正是此人做了手腳,這濃眉大眼、狀似憨厚的年輕人實在壞得很。
一直等到眾人歸帳入眠,另有一個年長一些的百騎軍士湊到郭四郎左側的通鋪躺下,低聲問道:「四郎,你真的做了?」
郭四郎微微頷首道:「番期過半,再不做便沒機會。」
「太冒失了……」
那人幽幽一嘆:「貴人惜身,只怕未如你我亡命啊。」
「無非一死罷了,哪怕最終不成,也要告知世人我非膽怯之輩!殺父之仇,豈能不報!」
郭四郎狀似夢囈,惡狠狠道。這時帳內另一角傳來一名袍澤翻身咳嗽聲,他便示意對方不要再說話,蒙頭睡去。
百騎宿衛中的這一場小危機,李潼無從得知。他夙夜難眠,在近侍宮婢們熟睡之後便換了一身深色袍服蹲在了仁智院西角落的亭子外,耐心等待變故發生。
麻團被從牆外拋入後,因為沒有手錶,他也沒有望月度時的生活經驗,不知是否對方傳訊約定的丑時三刻,因此沒有急著上前探望究竟。
掐著脈搏數了一個多時辰,卻始終沒有什麼大的變故發生,忍耐將近極限,這才鬼鬼祟祟離開藏身地,行入竹林小亭內一番瞪眼摸索,而後便摸到那個被拋入牆內的麻團,放在手裡捏了捏,便揣入懷中小心翼翼返回了自己的居舍。
麻團被打開,裡面包裹著一個小一些的紙團,李潼湊近燭光小心翼翼打開紙團,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
這字團上信息要比此前布片傳信豐富得多,是一名百騎軍士的自述信。李潼看完之後,臉色頓時變得精彩起來。
對方信中交代了自己的身份與李潼所最關心的意圖,按照其人自陳,這一個百騎軍士名為郭達,本為洛中戶奴,因弓馬嫻熟兼搏技精湛而入選百騎。
其人心向李唐,不忍見女主禍世並凌辱雍王一家,因此想要出手相救,輔佐大王外逃興兵、撥亂反正。
大概覺得自己人微言輕,不足為信,這個名為郭達的百騎軍士也詳細介紹了自己的身世。其人本雍州長安人士,父親曾為長安市中豪戶,因豪武犯禁為囚。
當時正值高宗儀鳳年間,關中饑饉,高宗欲東巡洛陽求食,因恐沿途蜂盜橫行驚擾聖駕,特命時任監察御史的魏元忠檢查路線。魏元忠在獄中發現了他的父親氣度不凡,因此舉薦護駕隨行。
其父也很好完成了這一樁使命,東行一路,盜賊望風而走,抵達洛陽之後,隨行萬數人眾,竟然沒有丟失一枚錢幣。其父也因此護駕之功,得授次畿縣尉,主司緝盜。
但是在儀鳳四年,二聖所親昵的道士明承儼被人在洛陽殺害。為了抓捕兇手,武后嚴令諸縣限期破案,因是許多無辜的人也被抓捕入獄。郭達之父本就豪勇尚義,多與都邑遊俠往來,不願冤枉友人而搏取富貴,索性辭官歸野。
若事情只是這樣一個結局也沒什麼,但在幾年前,曾經對郭達之父有知遇之恩的魏元忠遭到酷吏周興的構陷,郭達之父奔走搭救,沒想到自己也被牽連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