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多年下來,達官顯貴大多約宏俗成地把宇邸安在西城,而商賈則是因崇文門的水路便利雜居東城,久而久之,宣武門大街和崇文門大街就呈現出了不一樣的景象。一邊是運送貨物的大車川流不息,一邊是各式各樣的車馬轎子爭奇鬥豔,就連牽著個小毛驢的瘦老漢興許也是個致仕的三品官,由是在這條大街上,等閒無人敢打馬飛奔。
但這會兒,竟是赫然有這麼一輛馬車和幾騎人風馳電掣地飛奔而來。沿路的行人全都忙不迭往旁邊躲避,饒是如此,仍有閃避不及的人或跌倒或被撞開,一時間大呼小叫不斷。眾多人惱將上來破口大罵,而那駕車的車夫仿佛這時候才如夢初醒一般,聲音顫抖地高聲叫道:「讓開,快讓開,這馬,這馬驚了!」
車內的陳瀾好容易挺清楚了外頭咋咋呼呼的嚷嚷,一時間完全懵了。結實的車廂木板在少有的高下,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面哪怕她緊緊拉住了一旁的扶手,也難以抵消那種強烈的顛簸感。狂風似乎從車門和捲簾的每一個縫隙拼命地往車廂裡頭鑽,只頃刻間,恐懼和寒冷就讓她的臉呈現出了從未有過的蒼白。
「抓緊,別鬆手!」
一旁突然傳來的提醒讓她一下子反應了過來,側頭現江氏嘴抿得緊緊的,抓著右邊扶手的手已經捏得骨節白,卻還衝著她頜示意,她頓時使勁吞了一口唾沫,掙扎著點了點頭。那一瞬間,她剛剛完全僵的腦子終於有了些活絡的空地,但仍然沒法去考慮任何問題。
就在她幾乎感覺到呼吸停止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聲暴喝。那一瞬間,她就只覺得整個人一下子抑制不住地往前滾去,隨即額頭重重地碰在前頭車門內的捲簾上,原本抓著扶手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鬆開了。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她就看到江氏亦是朝自己這邊跌了過來」覺車門已經是搖搖欲墜,她立時奮起餘力挪動了一下肩膀,又伸出手來帶了一帶,但終究是禁不住那股大力」兩個人一骨碌倒在了一塊。
就在那車門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眼看就要斷裂開來的那一剎那,她覺得已經傾斜得厲害的車猛然一正,原本要跌出去的人頓時又不由自主地和江氏一起往後翻倒。這一撞也不知道碰著了什麼,脊背腰腿無處不痛,但更多的卻是難以名狀的恐懼。
車內一團亂的時候,車外亦好不到哪去。但只見那驚了的駕轅馬的前腿上多了一根套索,此時在掙扎著又前行了一段之後」就猶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往車轅的方向倒去,而在那繃得緊緊的繩子後頭,則是一條死死攥著繩子的高挑少年。眼看那車轅禁不起馬匹倒地的重力就要斷裂的當。」另一個塊頭極大的黑塔漢子則是大步衝上去,利落地一刀將系馬的韁繩斬斷,隨即伸手一扳一頂,將馬推到一邊的時候,硬生生將要完全倒向地面的車廂扶正了起來。眾目睽睽之下,他因用力過度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然而,馬車在滑行了十幾步之後,終究是在路〖中〗央停穩了下來。那手持套索被帶出去老遠的高挑少年這會兒已經站直了身子」丟下手裡的繩子就大步走到了車前,皺著眉頭瞧了瞧正要說話,就只聽對面的黑塔大漢焦急地衝著車廂裡頭叫道:「老太太,夫人!」
驚魂未定的陳瀾完全沒感覺到剛剛才撞著的頭,正在艱難地伸手去扶江氏」待聽得外頭那有些熟悉的聲音,她原本已經到了腔口的心一下子又落到了實地。眼見江氏伸手按著腰,面色有些不好看,她連忙應道:「外頭的是阿虎麼?」
「正是俺大蟲!」一個瓮聲瓮氣的回答之後,那聲音就有些猶豫,「老太太和夫人眼下如何」可下得了車?這車是決計不能坐了!」
聞聽此言,陳瀾連忙拉了拉江氏和自己身上的斗篷,也來不及去想後頭一輛小車是否趕了過來,使勁拉起了最裡頭的一層捲簾,待到推開車門,那內外的光線差別使得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正要挪動著麻的腿腳跳下車,後頭就又傳來了兩個幾乎相同的叫嚷聲。
「老太太,夫人!」
是雲姑姑和柳姑姑!
陳瀾長舒了一口氣,待到眼前出現了那兩個熟悉的身影,她連忙示意她們先扶下江氏,旋即才在她們的攙扶下踉踉蹌蹌下了車。才走了沒幾步站穩,她就聽到身後傳來了嘎吱一聲,旋即就是重重地轟一聲。她轉頭一看,就只見整個車廂已經傾斜著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