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眾多朱門豪宅的門口便擺開了車轎。相比平日的朝會,今天有資格前去思善門外行奉慰禮的全都是高品的文武官誥命,因而那行頭自然更齊備些。只一色的車轎全都是用了素色,再加上不分老少都是麻布大袖圓領長衫蓋頭,幾乎難以認出人來。
陳瀾起了個大早將徐夫人送到二門,如今品級還不夠的馬夫人自是也一塊送將出來,儘管這國喪乃是最吃力的差事,可想到以往這種大事都是她出面,如今丈夫丟了爵位,她也丟了體面,因而她仍舊有些心裡不痛快,略站了站就回去了。而徐夫人臨上車前,卻又忍不住轉身對陳瀾低聲囑咐道:「瀾兒,其他的我都沒什麼不放心,只有汀哥兒。我對吳媽媽吩咐過了,就帶著他在你跟前。你走到哪把他帶到哪,否則我實在不放心。」
「三嬸放心去吧,我會好好看著他。」
送走了徐夫人,陳瀾方才回水鏡廳料理了些急務,旋即回蓼香院侍奉朱氏吃了早飯。等到把陳衍送了去上學,她才回了錦繡閣,卻現吳媽媽已經帶著陳汀在這兒玩耍了。她也不以為意,吩咐芸兒沁芳好生在旁邊看著,就徑直去了東廂房。
屋子裡,雲姑姑和柳姑姑已經按照她的吩咐擺好了香案拜墊等等。淨手之後,她便誠心誠意地拈香下拜。默然行完禮之後,想到皇后臨去之前還不忘給她留下了兩個人,想到那檀木箱中留存的東西,想到皇后對皇帝的那番話語,她不知不覺便已經淚流滿面。
自從莫名其妙掉入這個時代之後,她幾乎不曾有一刻鬆懈,待人處世無不是賠足了十分小心,哪怕是陳衍這個弟弟,她亦是不得不花心思教導培養,只有這一次入宮,只有這一次和宜興郡主一塊住在宜春館,只有這一次在坤寧宮陪皇后的那些日子,她反而更輕鬆些。
宜興郡主感興趣的是她的機敏,所以從西苑回來的時候,常常喜歡給她說些從前的事情,其中不乏教導她臨機應變;皇后則是對她的生活更感興趣,常常聽她說些姐弟間的趣事,偶爾也會把自己從前的事情拿出來說道。她起初也常常揣著小心,可說錯話的時候這兩位也不理論,笑上一陣子就完了。可以說,她這一世重活,最大的兩位貴人便是皇后和宜興郡主了。
儘管一醒過來便面對艱難的處境和複雜的人事,儘管一直竭盡全力才能保全自己和身邊的人,儘管一直在殫精竭慮地謀劃未來,但她從來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因為她知道,如果不能抓緊一分一秒,她在未來就連痛哭一場的權力都沒有。如今借著祭拜皇后,她痛痛快快地宣洩著自己的情緒和淚水,漸漸地甚至不再去壓制那悲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方才感覺到有人在使勁拉扯自己的胳膊,睜著已經迷離的眼睛往那一看,她才看見是皺著小臉的陳汀。一驚之下,她連忙用手絹擦了擦紅腫的眼睛,這才現吳媽媽正在向雲姑姑和柳姑姑連連賠不是,又朝著陳汀招手。瞧見她已經挪動著僵硬的膝蓋要起身,吳媽媽又急急忙忙沖了過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她。
「三小姐,都是我沒看好六少爺,他聽到屋子裡有聲音傳出來,就不管不顧非要進來看看不可,我攔也攔不住」
陳瀾這才知道是陳汀自己要進來的。只就在這時候,她就感到一樣東西在臉上輕輕擦了擦,低頭一瞅,就只見陳汀正踮著腳用手拿絹帕擦抹著她臉上的淚痕,口中又嚷嚷道:「三姐,告訴我是誰欺負了你,是誰惹你哭的,我替你討公道」
聽到這小的小傢伙口中竟然是吐出了討公道這樣的話,陳瀾頓時一愣,隨即才破涕為笑道:「六弟,你知道什麼是公道?」
「吳媽媽說,公道就是老天爺保佑好人,用雷劈死惡人」
陳汀舉著手做了個惡狠狠雷劈的架勢,可畢竟是小孩子,那氣鼓鼓的樣子格外有趣,就連同樣心懷悲戚的雲姑姑和柳姑姑也全都笑了起來,就連剛剛被討公道三個字唬了一跳的吳媽媽也忍不住莞爾。陳瀾就更不用說了,笑著把陳汀攬進了懷裡,隨即開口說道:「好六弟,三姐只是傷心一位長輩再也見不著了,所以心裡難過,沒人欺負我。你要是真想幫我,那便平平安安地快些長大,到那時候如果有人欺負我,你就給我討公道」
「好」
眼見陳汀高興得什麼似的,陳瀾就吩咐吳媽媽去叫了沁芳芸兒紅螺進來,讓三個大丫頭帶著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