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不可為
杜微方倏然動容,見陳瀾不閃不避直視自己的目光,他不禁嘆了一口氣,隨即開口說道:「你雖是女子,但不論是當初你對箏兒出主意寫的那副對聯,還是你對你四弟的教導,我都瞧得出,你是個深有主見的人。如今之際,你就不曾想過大義滅親?」
「杜閣老,大義滅親,其旨不在滅親二字,而在前頭的大義若是至親犯下國法天理盡皆不容的重罪,那麼出亦或是其他,雖滅了人倫,可於天理大義上卻至少站得住腳。可如今杜閣老所言我祖母大過,這所謂過字,如今朝廷未有明論,我這個為人晚輩的更一無所知。而且祖母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又有重病在身,膝下能夠依靠的人寥寥無幾,於這等是非尚不清楚的時候撇下祖母不管,是為不孝。而不辨是非不問黑白這八個字,亦和不忠無異」
屋子裡一片寂靜。杜微方仍然是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陳瀾,而一旁跟著起身的陳衍終於從那股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從小就是魯莽衝動的性子,儘管這些日子時時刻刻被師長和姐姐教導要冷靜要穩重,可本性就是本性,因而在聽到陳瀾這一番話時,他就覺得猶如重錘一般砸在心上,於是當聽到杜微方又開了口時,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了頭,卻現這一回那犀利的目光朝向了自己。
「那陳衍,你呢?」
「我……」
這一刻,陳衍依稀想起了從前的許多許多事情,說出來的話便沒那麼有條理了:「杜閣老,以前老太太對我和姐姐確實冷淡,可這架不住她自從病了之後明白了過來,就對我和姐姐好了。以德報德,以直報怨老太太對咱們的好,便要以好來報;老太太對咱們的不好,說穿了便是從前父親讓她失望了,事出有因,不值得一味記恨姐姐都知道可為不可為,我是男子漢大丈夫,也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
杜微方來來回回看著這姐弟二人,最後露出了一絲微笑,讚許地點了點頭說:「好,很好尤其是陳衍,我原覺得你為人毛躁了些,可是,能知道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倒沒辜負你先生對你的教導,也沒辜負你姐姐對你的期待好了,你們倆別站著,先坐下,有些事情還只是可能,尚未到那一步。」
陳衍瞥了一眼陳瀾,見她猶豫片刻就坐了,於是才跟著坐了下來,可那屁股才挨著一丁點椅子,脊背挺得筆直,整個人也是全神貫注,一副隨時隨地可以站起來的樣子。而杜微方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一個轉,這才收了回來,又捧起茶盞輕呷了一口。
「夫人和你們祖母頗有交情,所以我定下婚事之前,也問清楚了你們祖母的情形,私底下也有打聽。倘若她還是從前喜歡攬事弄權的那性子,哪怕陳衍再好,這婚事我也是不會應的。好在你們祖母從前雖辦過糊塗事,可終究並未真正鑄成大錯,我權衡再三,終究還是應了。」杜微方見面前的這一雙姐弟雖有些震驚,可反應都很克制,自是頗為滿意,「這番話原該是對你們長輩說的,可你們倆父母都早早去了,叔嬸之類也是指望不上,唯一倚賴的長輩又是你們祖母,所以我也只能對你們說。這幾日,想來你們該知道風向已經不對了。」
「夥同東昌侯往蒙古走私禁榷貨物,這是第一條;聯絡大臣謀立晉王為儲君,這是第二條。這些御史的彈劾奏章都已經到了內閣的案上,而且是元輔親自送往的乾清宮。我剛剛對你們說的這話,就是元輔無意間流露出的意思。」
陳瀾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想起了之前和朱氏商量時的情形——不得不說,這最壞的可能竟然已經真的來了。她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三叔陳瑛的手筆,可料想有,也僅僅是添油加醋的一星點,在這樣的大手面中,朱氏雖說是被牽進去了,可人家磨刀霍霍根本不在陽寧侯府,而在於沒有了羅貴妃的魯王之後,最有希望入主中宮和東宮的那對母子。況且,那邊謀劃的也許並不單單是儲君之位,還有那位至高無上的天子
想到這裡,她緩緩站起身來對杜微方深深施了一禮,隨即低著頭說:「杜閣老,多謝您今日這番提醒。」
「提醒兩個字,出了這道門,我可不會承認。」杜微方爽朗地一笑,又習慣性地拉扯了幾下那稀疏的小鬍子,隨即淡淡地說,「憑侯府的背景手段,想來你們回去,消息也就到了,我在乎的是你們姐弟於此事的決斷態度。至於我,我也可以撂一句明話給你們,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