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水鏡廳門裡門外進進出出的就都是人。因快到月底,有各房回稟支取賬目的,有把領用的器物歸庫房銷賬的,有各府婚喪嫁娶稟報常例的……總而言之,自從陳瀾因為備嫁而漸漸不太理會這方面的事情之後,一個人坐鎮水鏡廳的陳汐便是日日和這些管事媽媽媳婦打交道,面上清冷歸清冷,說話卻比從前更有威勢了。
「這簿子是怎麼造的?一不曾寫領用日期,二不曾寫當時東西的狀況,如今那屏風磕破了邊角,二姐姐已經出嫁,她屋子裡留著的人只說領用時就是如此,誰來賠?你是管老了庫房事的,竟然這麼不曉事我不管從前你是怎麼做的,總之錯就是錯,下去領二十板子,三個月之內要是再出錯,這差事你也就不用幹了」
當場撂下那筆賬簿,又現開銷了管庫房的劉婆子,陳汐方才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潤嗓子,卻久久沒有聽到身邊的丫頭叫下一個,不禁扭頭看了過去。那丫頭這才慌忙彎腰道:「五小姐,都已經處置完了,外頭那些媽媽和嫂子們都已經散了。」
「總算完了。」
舒了一口氣的陳汐這才站起身,雖則屋子裡只剩下了自己的丫頭,她卻不敢放恣,稍稍走了兩步活動腰腿,她更不想回慶禧居去——自打父親和姨娘鬧僵了之後,父親常在衙門不回家也就算了,可羅姨娘那裡卻會有聽不完的教訓提點,所以水鏡廳這邊再繁雜,她都巴不得事情更多些,也好拖著不用回房去。
仿佛是老天爺也幫著心煩意亂的她,就在這時候,外頭守門的婆子揚聲稟報道:「五小姐,三小姐身邊的芸兒姑娘來了」
話音剛落,芸兒就進了屋子。她笑吟吟地行了禮,隨即就開口說道:「五小姐,郡主剛從宮裡送了幾匹新花樣的杭絹過來,我家小姐已經給四小姐送去了兩匹,又讓我過來瞧瞧您可在,若是在的話就親自過去挑挑。這一次的花色實在是鮮亮,小姐委實決定不下呢」
儘管雙方倚靠的長輩彼此之間劍拔弩張勢不兩立,但陳汐和陳瀾姊妹之間卻是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她們平日除了例行見面,並沒有什麼太多的往來,可這會兒芸兒這般前來相請,別人看著不過是面上功夫,可陳汐卻隱約覺得事情絕不止如此。於是,答應之後隨著芸兒前往翠柳居,她便左一句右一句旁敲側擊地試探,可一向最愛說話的芸兒卻口風極緊。
等到進了翠柳居,把丫頭撂在外面由著芸兒沁芳等人應付,她就徑直進了屋子。果然,在東次間裡頭等著她的就只有陳瀾一個,連紅螺都只是在外頭看著。廝見之後,她就有些不解地說:「三姐姐怎麼偏找這藉口,回頭姨娘知道了又得把我連頭到腳盤問一遍。是出了什麼大事,還是……」
「確實是與你和羅姨娘息息相關的大事。」陳瀾拉著陳汐坐下,隨即低聲說道,「你也知道,我昨日剛進過宮,很得了一些消息。想來你也知道,最近朝廷的風頭對老太太頗為不利,這隱情我也不詳說了,只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的貴妃娘娘卻也在後頭推波助瀾。若單單如此,我也就不尋你了,但昨天羅世子還通過小四見了我。」
陳汐原還想著父親和老太太勢若水火,若真是羅貴妃想要除去老太太,父親只會坐享其成,她根本沒法做什麼,可陳瀾提到羅旭,她就一下子警醒了過來。早年的芳心暗寄已經是過去了,可看著羅旭仕途穩當,她仍是心懷歡喜。此時她飛快地想了想,旋即臉色一變。
「羅世子是不是覺得,貴妃娘娘恐怕被人利用了?」
「沒錯。」陳瀾的心中充滿了和聰明人說話的愉快,當即讚許地點了點頭,「如今威國公夫人身懷六甲,又極其不安穩,根本沒法出門坐馬車,羅世子縱使再急,也是不好進宮去見貴妃娘娘的。所以儘管已經查證到了這一層,他卻也只有干著急。思來想去,能夠進宮的,也就只有羅姨娘而已。」
陳瀾頓了一頓,又原原本本對陳汐把事情剖析了一遍,見她面色蒼白,使勁攥著帕子思量了起來,她就又低聲說道:「貴妃娘娘剛剛沒了魯王殿下,有人利用她這悲痛興風作浪,到頭來還是羅家遭殃。羅姨娘這誥命說是因為三叔而來,其實也是看了羅家的面子,若羅家有什麼起伏,她不占名分上頭的優勢,將來的日子如何,想來你也明白三叔的性子。但光這些說動羅姨娘恐怕還不夠……五妹妹,若我說能為你尋一個門當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