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是勛貴,但威國公羅明遠的崛起畢竟也就是這十幾二十年的事。因而在京師並沒有多深的根基。京師大居不易,哪怕是如他這樣已經得了世襲國公的頂尖勛戚,也沒法在權貴雲集的西城覓一座合適的宅子,最初封伯的時候只買了一處四進院落,到最後還是八年前皇帝賜下了什剎海東岸靠近鼓樓下大街的一塊地,又造辦了宅子園林。
如今,那座處於龍華寺和廣化寺之間的園子亦是京師赫赫有名的一景,名曰宜園。
這宜園的名字乃是威國公世子羅旭起的,取的是宜得其所的意思。而威國公羅明遠奉詔回京述職的兩次,見那牌匾赫然是天子所題,民間百姓對宜園也頗多美譽,再加上自己知道學識不夠,也就沒有費心去改。如今,這位鎮守雲南多年的名將回歸,宜園自是比平日更加熱鬧,單單門前胡同停著的車馬比從前多了一倍不止。
為了避免阻塞了胡同,一色的車馬都是靠牆根停著,車夫和跟車的沒法躲進主人的車子中取暖,只能三三兩兩靠在一塊手縮在大棉襖裡頭互相擋風,低聲議論著這驟然富貴的一家人家。要知道,楚朝這許多年來。除了開國和武宗奪位,世襲國公就再也沒能封出去一人。因而,某個實在是凍得狠了又孤零零的車夫看到七八個人打馬飛奔而過,從西角門徑直入內,冷不丁從嘴裡吐出了三個字。
「暴戶!」
羅旭自然沒聽見這種刺耳的話,打馬進了西角門就放慢了度徐徐前行,直至垂花門方才下了馬來。隨手把韁繩丟給了旁邊一個迎上前來的小廝,他便進了門去,對一個迎上前來的婆子問道:「母親可在房裡?」
「夫人正在見客人,老爺也在,大少爺回來了正好。」
聽到這話,羅旭腳下一停,隨即才淡淡地問道:「什麼客人居然要父親親自見?門口停著那許多馬車,前廳正等著一堆人,雖是父親還未到中軍都督府正式視事,可每日也頂多見兩三個,這會兒竟然有女眷得驚動他?」
「是陽寧侯府的羅淑人。」
那婆子是隨著威國公羅明遠從雲南回來的,因羅姨娘常來家裡走動,那會兒早就被餵飽了銀子,因而絲毫沒注意到羅旭陰沉下來的臉色,跟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說:「要說羅淑人也著實是命苦,若不是陽寧侯太夫人仗著長輩之尊硬是說陽寧侯不告而娶,她好端端的千金怎會嫁了人做小?幸好皇上明察秋毫,如今總算是封了誥命……」
不等她把話說完,走在前頭的羅旭便打斷了那話頭:「封了誥命?難道得了誥命,就不是側室了?陽寧侯夫人乃是品,這淑人不過是正三品。彼此之間就相差著四品。若是連皇上這淺顯的意思都不明白,那三姑母便著實是太遲鈍了。」
撂下這話,他也不去看後頭那婆子是什麼臉色,當即拂袖而去。因他不想見羅姨娘,因而也懶得去正房香茗館,徑直回了自己的暢心居,才換下大衣裳讓丫頭沏了一壺茶悠然自得地喝著,門帘就被人撞了開來。
「大少爺,老爺請您去香茗館!」
羅旭仍是蓋著熊皮毯子躺在躺椅上,半晌才眼睛半開半閉地說道:「知道父親為了什麼事叫我過去麼?」
來的是威國公夫人林氏身邊得力的大丫頭聽琴,見羅旭這般光景,她頓時有些急了,連忙上前在躺椅邊上半蹲下來:「我的大少爺,您就別拖了,老爺剛剛聽說您回來之後卻不去正房而徑直回了這兒,當下就是滿臉不高興,夫人面上也不好看。我知道您不喜歡三姑太太,可畢竟是親戚,您總得……」
「罷了罷了,我懶得聽這些,走一趟就是了!」
羅旭一個挺身坐起身來。隨手指了個房裡的丫頭,比劃了一個數字,那丫頭立刻心領神會,不一會兒就捧出了一套乾淨衣裳來。換號了之後,他就跟著聽琴出了屋子,一路上照舊又是閒庭漫步,等到了香茗館的時候,他才進院門就聽到裡頭傳來了一聲怒喝。
「那個孽障還沒來?」
聽琴臉色微變,羅旭卻仍是不緊不慢。見正房門口一個小丫頭打起了簾籠,他便微微頷,隨即才跨過了門檻,又仿佛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上前見過了父親母親,最後才朝羅姨娘施了個禮。見這位姑姑配飾雖比平日奢華嬌艷了幾分,但仍是松花配桃紅,並沒有著大紅,他心裡一笑,隨即才規規矩矩地在末位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