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話妄易句法字
司馬溫公《詩話》曰:「魏野詩:『燒葉爐中無宿火,讀書窗下有殘燈。』而俗人易『葉』為『藥』,不止不佳,亦和下句無氣味。」魯直曰:「老杜詩云:『黃獨無苗山雪盛。』『黃獨』者,芋魁小者耳,江南名曰土卵,兩川多食之。而俗人易曰『黃精』,子美流離,亦未有道人劍客食黃精也。如淵明曰:『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其渾成風味,句法如生成。而俗人易曰『望南山』,一字之差,遂失古人情狀,學者不可不知也。」
五言四句得於天趣
吾弟超然善論詩,其為人純至有風味。嘗曰:「陳叔寶絕無肺腸,然詩語有警絕者,如曰:『午醉醒來晚,無人夢自驚。夕陽如有意,偏傍小窗明。』王維摩詰《山中》詩曰:『溪清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舒王百家衣體曰:『相愛不忍發,慘澹暮潮平。欲別更攜手,月明洲渚生。』此皆得於天趣。」予問之曰:「句法固佳,然何以識其天趣?」超然曰:「能知蕭何所以識韓信,則天趣可言。」予竟不能詰,嘆曰:「溟滓然弟之哉!」
夢中作詩
崇寧元年元日,粥罷昏睡,夢中忽作一詩,既覺輒能記之,曰:「無賴東風試怒號,共乘一葉傲驚濤。不知兩岸人皆愕,但覺中流笑語高。」三月七日,偶與瑩中渡湘江。是日大風,當斷渡,而瑩中必欲宿道林,小舟掀舞白浪中,兩岸聚觀膽落,而瑩中笑聲愈高。予細繹夢中詩以語瑩中,瑩中云:「此段公案,三十年後大行叢林也。」
西崑體
詩到李義山,謂之文章一厄。以其用事僻澀,時稱西崑體。然荊公晚年亦或喜之,而字字有根蒂。如作雪詩曰:「借問火城將策探,何如雲屋聽窗知。」又曰:「未愛京師傳谷口,但知鄉里勝壺頭。」其用事琢句,前輩無相犯者。昔李師中作送唐介謫官詩曰「去國一身輕似葉,高名千古重於山。並游英俊顏何厚,已死奸諛骨尚寒」云云。已而,聞介赴月首上官,乃大悔,以書索其詩。唐公笑曰:「吾正不用此無對屬落韻詩。」遂以還之。李大驚,久之乃悟「一身」「千古」非挾對,與荊公措意異矣。
詩比美女美丈夫
前輩作花詩,多用美女比其狀。如曰:「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陳俗哉!山谷作《酴醿詩》曰:「露濕何郎試湯餅,日烘荀令炷爐香。」乃用美丈夫比之,特若出類。而吾叔淵材作海棠詩又不然,曰:「雨過溫泉浴妃子,露濃湯餅試何郎。」意尤工也。
道潛作詩追法淵明乃十四字師號
道潛作詩,追法淵明,其語逼真處:「數聲柔櫓蒼茫外,何處江村人夜歸。」又曰:「隔林仿佛聞機杼,知有人家住翠微。」時從東坡在黃州,京師士大夫以書抵坡曰:「聞公與詩僧相從,真東山勝游也。」坡以書示潛,誦前句,笑曰:「此吾師十四字師號耳。」
米元章瀑布詩
米芾元章豪放,戲噱有味,士大夫多能言其作止。有書名,嘗大字書曰:「君有《瀑布》詩,古今賽不得。最好是『一條界破青山色』。」人固以怪之,其後題云:「蘇子瞻曰:『此是白樂天奴子詩。』」見者莫不大笑。
詩句含蓄
詩有句含蓄者,如老杜曰:「勳業頻看鏡,行藏獨倚樓。」鄭雲叟曰「相看臨遠水,獨自上狐舟」是也。有意含蓄者,如《宮詞》曰:「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街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又《嘲人》詩曰「怪來妝閣閉,朝下不相迎。總向春園裡,花間笑語聲」是也。有句意俱含蓄者,如《九日》詩曰:「明年此會知誰健,醉把茱萸子細看。」《宮怨》詩曰「玉容不及寒鴉色,猶帶朝陽日影來」是也。
滿城風雨近重陽
黃州潘大臨工詩,多佳句,然甚貧,東坡、山谷尤喜之。臨川謝無逸以書問:「有新作否?」潘答書曰:「秋來景物,件件是佳句,恨為俗氛所蔽翳。昨日清臥,聞攪林風雨聲,欣然起,題其壁曰:『滿城風雨近重陽。』忽催租人至,遂敗意。止此一句奉寄。」聞者笑其迂闊。
天棘夢青絲
王仲正言:「老杜詩:『江蓮搖白羽,天棘夢青絲。』天棘非煙非雨,自是一種物,曾見於一小說,今忘之。」高秀實曰:「天棘,天門冬也,
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