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從門口拐個彎,笑著往裡面找東西去了。
眾人說著,提到賈珠的功名。
賈敏想到之前同林如海討論的東西,專心致志地說:「我瞧著聖上是越來越圖變了。去年秋日,如海和上峰求穩,都仿著往昔的規矩來,誰知糟了罵。不過陛下倒是對新進的狀元郎讚賞有加。」她蹙蹙眉頭,突然來了一句,「前陣子義忠親王擺的詩會,實在不像話。陛下如今正值盛年……」
屋裡靜若往昔,丫頭們垂首而立,沒有了嬌俏笑容的映襯,這一屋子的死物讓人看著沒趣。賈母不說話,王夫人只輕聲跟李紈聊些無所謂的話。李紈答著,不放過這屋子裡的一絲響動。
賈珠也在聽著,外頭若隱若現的風聲一同聽著。
賈敏還要說,賈母道:「你這姑姑在後宅見天不知琢磨什麼。往時在閨閣里還玩笑說要當女狀元。如今當真應驗了。你姑父得了你姑姑這個女狀元,只怕樂得沒邊。」
賈敏抿嘴笑道:「母親定是仗著你家姑娘臉皮子薄,在這可勁取笑呢。」她再說起賈珠的功名來,滔滔不絕:「如海同我說,那新進的狀元格外勤奮,雖還年輕,但勁頭極足。連如海都感慨,自己是比不上的。陛下愛才,自然對其親厚。但我瞧著還是事事合陛下心意才好……」她望向賈珠,微微一笑,嘴中不停。
賈珠深深沉浸在勤奮二字中。他既高興,又不安,強裝淡然面孔。這古怪的情緒和方才的心事攪成濃墨,沒有清水洗脫,隨著空氣一點點乾涸,越思索,越結殼。
終歸還是不明白。
他看向母親,母親的心在另一邊。他看向姑姑,姑姑的眼神恍然無神,笑得掙扎。他看向祖母,祖母慈善和藹,她能給予自己安慰,卻無法告訴自己為什麼會困惑。
他放棄看向李紈,疲憊地眨眨眼,便起了瞌睡。
李紈垂下,注視著自己的油綠盤錦鑲花棉裙,腳上的繡鞋隱沒在裙擺中。她是知道自己腳大的,只是此時卻看不見腳。她伸出自己的腳,百蝶穿花的鞋面正映入眼帘。
一直沉默的王夫人難得插了一句很是。
賈敏當下乏了,再說了好幾句,讓丫頭告訴衛氏別急著布置房間,她今夜在賈母這裡睡便好。
「一回來就這樣麻煩,向來跟你大嫂好,這會也不怕你大嫂惱了。」賈母使自個丫頭去說。不過一會,綠竹引著丫頭們來了。
「太太不敢耽誤姑太太歇息,忙讓小的去取被子。只是紋樣都不合姑太太往年的睡的,眼前有一床差不多的,問姑太太該如何是好?」綠竹解釋清楚,賈敏怏怏道:「那就取往年來的吧,不過是舊,我不拘的。」綠竹福身告退,賈母也跟著乏了,打發王夫人一行人走,同賈敏喁喁私語。
這時候,夜色已沉,外間風涼。紫杉並珍珠在外頭候著,每人手中各抱了一條大斗篷,斗篷厚實,倒顯得他們衣衫輕薄。
「你們既然回去取衣服了,也該給自個多加一件。」王夫人披了斗篷,往前頭走。紫杉摻穩王夫人,笑道:「太太倒是點醒我了,一時間我竟轉不過彎來。還在太太體恤我們,出來得早,我們凍不上。」王夫人很不贊同,叫紫杉明日開庫房,給每一個丫頭都加件衣裳。
李紈穿好披風,默默行到曉明身前,兩人一前一後牽手走,曉明身量窄,躲在後面倒也相宜。
身子暖和了,李紈偷眼打量珍珠,被曉明用指甲摳了手背。
溫兆元家的早候在垂花門前,叫喚一聲,窩在耳房裡的婆子們全出來伺候,聲勢浩大。不多時,紫杉扶王夫人上車坐穩;李紈和曉明,賈珠和珍珠各上一輛車坐穩。小廝漢子們出來牽馬,三架馬車迎著北風,緩緩駛出榮國府,往西去,留下一路行跡。
賈珠院裡的丫頭早升起地龍。李紈一回屋子,馬上就能洗漱。洗漱完了,讓餘下的丫頭下去休息,曉明幫李紈梳頭髮。
曉明輕柔地打開頭髮結,不由嘆氣:「奶奶顧惜她什麼,沒叫上她,還眼巴巴同紫杉來了。」
李紈聽了半晌,才明白過來是誰:「她也不容易。」
賈珠那呆樣,珍珠還一心一意喜歡他,可見是真的痴情了。
這兩人又是這樣的差距……
「若是賈珠喜歡她,我做一番順水認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