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照在鹿游原身上,慢慢掀起了他的睫毛。
他半睜著眼,打著哈欠,在樹杈上伸了伸懶腰,高聲贊道:「大醉之後大睡一覺,痛快,痛快!今日陽光大好,應當再浮三大白!」說著便去掏背後的酒葫蘆。
那酒葫蘆有三尺來高,一尺來闊,在陽光下透著淡淡紫光,葫蘆腰上還印著個太極八卦圖。
鹿游原拔開葫蘆塞子,往嘴裡倒,卻一滴也倒不出來。
「沒酒了?沒酒喝豈不是要人命麼?得再去打幾斤。」
他貼著樹幹一滾,整個人橫著從樹上墜下,半空中腰腹輕輕發力,便恢復了頭上腳下的姿勢,輕巧地落在地上,一點灰塵都沒帶起來。
時值盛夏,一大早便有蟬鳴陣陣,蛙叫聲聲。各種野草肆意生長,幾乎將官道淹沒。鹿游原拖著一雙草履,懶洋洋地走在官道上,看著這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心想:「人豈不是正如花草一般?那花兒種在盆中,自然格局有限,這野草不受拘束,往往長勢兇猛。我原來在山上,也是束手束腳,哪有現在這般逍遙快活。」
他走了半晌,要尋一處村野酒旗,竟然尋不著,只好徑直向杭州城走去。
從杭州城武林門而入,沿青石板路西行,可望見保俶塔,行數里,便是西湖,湖光似綾,溫風如酒。一座石橋鋪於水面,曲曲折折,通往湖心小島。島上草木繁盛,花團錦簇,正中立著一座高樓,古拙的招牌上寫著「太白樓」三個金字,龍飛鳳舞,瀟灑非凡。
鹿游原見此處風景優美,酒興大增,又見此樓名叫太白樓,心中甚喜:「當年李太白既稱詩仙,又稱酒中仙,這酒樓以他的名字為名,必有好酒!」走進太白樓,還未坐下,便聽樓上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這女的酒量真是深不見底。」
「瞧她身旁擺的酒罈子,少說也喝了三十斤,竟然臉不紅心不跳,佩服佩服。」
「你道這女的是誰?便是太白樓孟掌柜的掌上明珠孟曇,自然是海量。」
「怪不得,我還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和龐獨眼喝這麼久。」
「龐獨眼明顯落於下風,我敢打賭,最多再喝五斤,龐獨眼就要倒了。」
「別說五斤,再喝五兩,龐獨眼就得躺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忽聽「嘭」的一聲,有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接著一個響雷般的聲音叫道:「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小二,再給我上十斤陳年的女兒紅,給這女的也上十斤。格姥姥的,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這娘們。」
「原來是一男一女在斗酒,這熱鬧可得瞧瞧。」鹿游原好奇心大起,邁著大步衝上二樓。二樓卻早已被一群好事者圍得水泄不通,鹿游原擠不進去,索性小施輕功,竄上了橫樑。眾人注意力均在斗酒的二人之上,竟無一人注意到他。
只見一個虎背熊腰的獨眼大漢,敞著衣襟,露出一大撮胸毛,一隻腳踏在凳子上,一手拎著壇未開封的酒,身體晃晃悠悠,鼻子裡不斷呼出酒氣。腳邊擺著十個空罈子。
桌子另一邊,坐著一個風姿綽綽的紅衣女子,扎著馬尾,目光靈動,纖纖玉手搭在酒罈上,正翹著二郎腿。腳邊也擺著十個空罈子。
酒桌中央,擺著三錠大金子,少說也值二百兩,看來便是賭酒的彩頭。
鹿游原心道:「雖是同樣喝了十壇,龐獨眼已然醉了,這位叫孟曇的姑娘還若無其事,酒量當真了得,改天我也找她比一比,看看誰更能喝。」
龐獨眼一掌拍開泥封,叫道:「來,喝!我就不信喝不倒你!」伸出手指頭要指孟曇,卻搖搖晃晃地,指了半天才指中她。
孟曇笑道:「龐大哥當真還要再喝?我再喝個二十斤也沒問題,就怕龐大哥再喝下去喝出了人命,我可不想打官司。」她一笑,臉上露出兩個酒窩,顯得活潑可愛。
「小娘皮,你敢小瞧我!」龐獨眼怒拍桌子,端起酒罈子就往嘴裡灌。
孟曇心道:「老娘好心勸你,你倒惡言罵我,好呀,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不把你放倒,我名字倒過來寫!」便也捧起酒罈子往嘴裡灌,三下五除二就喝得涓滴不剩,把酒罈子朝地上一摔,笑道:「好酒好酒,痛快痛快!啊喲,你怎麼還沒喝完?早知你喝這麼慢,我就讓著你一點了。」
第一章 太白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