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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痛苦的價值

    經由明崗暗哨,他們在一條隱秘的通道盡頭停下。

    光線照不到的陰晦角落,一座沙窟無聲矗立,暗如幽影。

    窟門堅厚,中心鑲嵌著一隻圓形的鐵輪盤。高登知道那是密碼門盤,只能按照設定的方法轉開。

    「你去開門。往左轉三下,往右轉六下,再往左轉九下。」高登按照血鴉的指示,上前握住輪柄,用力扳動。「嘎吱嘎吱」,門盤的轉動聲在靜寂的四周格外刺耳。

    窟門伴隨著一縷陰風打開,霉味、臊臭味和血腥味混雜著湧出來。

    高登望見裡面豎著密集的鐵欄,交織成一個個牢籠。大多數鐵牢籠里都有人,身戴鐐銬,衣不蔽體。有的蜷縮角落,瑟瑟發抖;有的浴血躺地,昏迷不醒;又或是懸吊刑架,四肢抽搐……

    「這些犯人就是解剖課的材料。」血鴉走進窟室,仰頭深吸了一口污濁的空氣,露出沉醉的神情。「他們裡面有匪徒、有黑幫,也有商人和王國的權貴,統統都是血獄會的敵人。」

    高登遲疑著說:「他們還活著……」

    血鴉怪笑起來:「用的時候殺掉就行了。說實在的,**解剖更刺激。」他從長袍里摸出一大串鑰匙,挑出一枚遞給高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左排第九個牢籠,打開鎖,殺了裡面的人。」

    高登找到第九個牢籠,沉甸甸的籠鎖和鐵欄的碰觸聲驚動了裡面的人。那人掙扎著從一攤分不清顏色的黏軟垢物中扭過身,側著頭,向外張望。

    頂壁光苔的弱光照在他臉上,依稀是個面目英俊的少年,銀髮藍眼,十七歲左右的樣子。他近乎全裸,遍布污垢,鞭抽、火烙、刀剔形成的傷口向外翻卷,像一張張撕裂扭曲的嘴巴,吐出紅白色的膿漿。

    「嚓!」高登手裡的鑰匙從鎖眼邊滑出,沒能對準。

    那個少年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眼睛死死盯著開鎖的方向,閃爍著微不可察的亮光。

    高登再次將鑰匙對準鎖孔,手指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差點又沒對準。

    他見過對方!

    在四年前!

    那是自己的堂兄,眼鏡蛇的後起之秀,十三歲就修煉到了灰錫級的武技天才!

    「咔」的一聲,籠鎖打開了,高登的手心滲出冰冷細密的汗珠。

    血鴉站在身後,高登無法拖延,他跨步走入鐵牢,凝視堂兄,儘量顯得神情自如。

    陰鬱的光線中,雙方四目相對。

    上一次見面,是在高登十歲的成人禮結束之後。彼時夜深人靜,父親帶領堂兄秘密前來。隔著紗簾,堂兄向他單膝下跪,以家族最莊重的儀式發誓效忠。

    眼鏡蛇家族的每一代唐,都會有一位忠誠的毒牙護衛。父親未雨綢繆,提早內定了家族中最出色的新秀,作為高登的毒牙。一年後,堂兄被派去執行釘子計劃,從此杳無音訊。

    「這個小賊是混進血獄會的探子,偽裝得不錯。直到有一次泄露了自家武技的底子,才被我們識破。他的身手相當厲害,銀狐親自出手才活捉了他。」血鴉冷笑道,「不過你不用怕,他的源力早被廢除了,殺他輕而易舉。」

    「好的,大人,我會做得乾淨利索。」高登聽見自己木然的回答,舌頭仿佛僵直了。

    堂兄怔怔地望著高登,用胳膊肘頂地,勉強支起上身,黯淡無神的瞳孔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

    或許堂兄以為,是家族來救援了。高登這麼想著,用力攥住鑰匙,攥得生疼。

    「大人,既然要解剖,屍體不能被過多破壞吧?」高登回頭詢問血鴉,避開堂兄的眼神。儘管他們只見過一面,又隔著紗幕,但堂兄是出了名的過目不忘,眼神犀利。


    血鴉道:「擰斷他的脖子,用你們剛學過的鎖喉技。」

    「咣當!」高登扔掉濕滑的鑰匙,向堂兄一步步走去。

    步聲沉悶,心跳如雷。

    這是他的兄弟,他的毒牙,流著和自己同樣的血,如今只是一枚折斷的釘子。高登背脊發冷,眼神禁不住有點紊亂。那會兒,他很羨慕堂兄,甚至還有一點孩子般的崇拜……

    越走過去,高登的腳步就越滯重,仿佛一點點沉陷下去,下面是黑暗無底的沼澤。

    終於,高登走到堂兄跟前。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散發出腐爛的膿臭,令他難以直視。高登想動手,但做不到,手沉重得抬不起來。心如石,但人心不是石頭。

    堂兄直直地瞠視著高登,突然抖索著乾癟的唇皮,喉頭「啊啊」作響,像是要說什麼。

    堂兄認出了自己?不能讓他開口!高登下意識地伸出手臂。

    「等一等!」血鴉忽然開口阻止了高登,他走到堂兄面前,森然一笑,「這個小賊好像有話要說。他大概想通了,願意告訴我們一些東西。」

    高登的心驟然抽緊,全身肌肉繃起。

    「血……」堂兄呻吟著扶住牆壁,膝蓋劇烈抖動,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血什麼?」血鴉皺眉問道,「只要說出來,保證放你一條生路。」

    堂兄殘喘了片刻,嘴角綻出一絲莫名的笑意:「血……血獄會的……侏儒狗,去死吧!」他像是爆發出生命中最後的力量,雙臂奮張,嘶吼著撲向血鴉。

    「殺了他!」血鴉怨毒的語聲響起,如同從墳頭撲稜稜飛出的喪鴉。

    「吾,謹以眼鏡蛇家族的先祖起誓。於此時此刻,成為家族繼承人——未來的唐?高登的毒牙。」

    高登探臂、彎肘,勒住堂兄咽喉。

    「此後刀山火海,生死守護。一生忠誠,永不背叛。」

    高登咬牙、發勁,「咔嚓」一聲擰斷堂兄的脖頸。

    「此誓無關契約,唯出信念。時光不滅,源於意志永存。」

    屍體從臂肘間軟軟滑下,單膝跪倒,恰如當夜宣誓的儀姿。

    那興許算是高登孤獨的童年中,唯一的朋友。

    高登麻木地站著,任由深入骨髓的寒冷包圍自己。他望見堂兄的眼珠鼓出眼眶,嘴角微微翹起,笑意凝滯。他恍然,堂兄早已認出了他。

    「這個小賊來頭很大,背後的勢力比你想像中更恐怖。他死在你手上,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不過不要緊,只要你一直效忠血獄會,對方就不會知道是你殺了他。」血鴉語含深意地道。

    這時,高登已然明了。血鴉讓自己親手殺堂兄,是逼自己立下投名狀,現在他才算真正通過了血獄會的測試。

    血鴉道:「走吧,把屍體帶出去,我們還要解剖呢。」

    高登托住堂兄的胳膊,拖著屍體向外走。屍體很輕,腳步也很輕,後面留下一條長長的斑駁血印。

    這是高登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失去的感覺。

    「殺人的感覺怎麼樣?」走在幽亮的窟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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