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陳宮目光如電。
張邈竟不敢直視:「公台之意,我已盡知。」
皆是成名已久,有識之士。時局險惡,尤勝先前。客軍小沛,困守孤城。尚能同仇敵愾,共克時艱。驟得徐州四國一郡。可謂一夜暴富。然卻遠遠不及,曹孟德新吞四國。只因呂布,如垂餌虎口。又好比騎虎難下。歸根結底,一切癥結之所在。便是陶恭祖,久病未死。
徐州官吏,皆為陶恭祖任命。謂「知遇之恩」,莫過如此。話說,凡有提攜之義。若遇恩主辭世。被提攜之人,常去官,為其守孝三年。
稍後魏晉時,屬吏尊上官為「府主」。官場資歷,可想而知。
陶恭祖,尚未入土。呂布,豈能不蕭規曹隨,順勢而為。若此時,大張旗鼓,革新徐州官場吏治。必遭非議,不得民心。換言之,呂布看似受讓一州之地。實則一塊肥肉,尚在嘴邊,未能吞之入腹。
尤其,四國相,乃王太師所立。雖心向呂布,卻皆以太師,馬首是瞻,唯命是從。與呂布,雖名義上下之屬,實則更似同盟。此時此刻,呂布所能倚仗,唯有廣陵一郡。
徐州雖富足,然四國積糧,皆多輸甄都。唯廣陵一郡,圩田可用。典農校尉陳登,功不可沒。正如陳宮所料。多不過一年半載,曹操必興兵來犯。那時,若徐州官吏,仍陽奉陰違,不為呂布所用。各地積糧,難以徵調。唯袁術二百萬斛米。可保三軍足食。能與曹操,一戰之力。
救命之糧,多多益善。終歸,有備而無患。
知曉詳情。張邈,遂夜入官舍。傳語胡毋班。言,二百萬斛米,不減分毫。
胡毋班亦是奉命而來,豈能無功而返。二人雖相見恨晚,又把酒言歡。然各為其主,難免據理力爭,唇槍舌劍。於是乎,無疾而終,不歡而散。
唯恐一拍兩散。張邈急告陳宮當面。
陳宮高深一笑:「事,成矣。」
「何以知之?」張邈忙問。
「有恃而不恐,名正則言順。」陳宮深諳,人心之術:「若我許之,反而生疑。」
「原來如此。」張邈嘆服。
陳宮眺望院中雪落,笑言道:「待淮南遣使再來,此計可成。」
張邈默記於心,拭目以待。
謂「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廣陵城,畢竟為陶謙,所治多年。城中廣有耳目。自因病臥榻,不能理政。徐州政事,皆交由親信曹宏,並別駕麋竺,二人掌理。淮南使者,多次往返。麋竺焉能不知。於是親赴廣陵射陂,匡琦城。
告知詳細,問計陳登。
陳登斷言:「袁術與呂布,必有苟且。」
「何事苟且?」麋竺追問。
略作思量,陳登言道:「必為廣陵。」
「何以知之?」麋竺驚起。
陳登答曰:「袁術屢次興兵入寇。欲取廣陵,以護江東之心,天下盡之。先前,亦是八廚之胡毋班,出使小沛。饋二十萬斛米。如今胡毋班再來。必,為續前約。」
「『前約』為何?」麋竺追問。
「割地廣陵。」陳登一語中的。
「這……」麋竺驚詫,可想而知。
「別駕毋慮。呂布其人,『輕狡反覆,唯利是視』。又謂『此一時,彼一時也』。必不與之。」陳登又寬慰道。
麋竺出身商賈,深諳交易之道:「既如此,為何多行往返。以我觀之,非是背盟絕交,反似錙銖相較。」言下之意,若要撕毀盟約,一次足矣。屢次三番,更像是討價還價。
一語驚醒夢中人。
電光石火,陳登靈光乍現:「不好!此乃陳公台之計也。」
「何以知之?」陳元龍屢出驚人之語,麋竺焉能不細問。
「呂布不與,袁術屢求。何故?『與之虛而委蛇』是也。」不愧湖海之士,陳元龍。竟於蛛絲馬跡間,窺破天機。
「與之虛而委蛇。」麋竺亦醒悟:「其中有詐。」
「然也。」陳元龍智機百轉:「先前袁術饋米二十萬斛。此番必十倍與之。」
「那便是二百萬斛米。」麋竺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