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判若兩人

    一里之回,七重錯落。

    增城殿,二重大平座。環視金碧輝煌,玉色琉璃薊王宮。竇太皇感慨忽生:「清鋼琉璃,纖毫畢見。再無隱秘可言。」

    董太皇心有戚戚:「竇妃、田聖、甘後,絕非僅有。必有(後)來者。」

    「大白於天下之日,恐目不能視。」竇太皇柔聲相問:「該當如何?」

    「薊王天生。少時,護竇氏遺孤,並陳蕃之子。如今,天下名臣遺孤,忠良之後,皆奔薊國。如臧旻、夏育、田晏等人家小,亦舉族北遷。料想,薊王必有萬全之策。」董太皇寬慰道:「諺謂『清白無鬼』。坦蕩無愧,當可安心。」

    「甘後之事,如何圓滿。」竇太皇又問。

    「料想,告廟列祖,薊王必無有虛言。昭告天下,當有所擇選。」董太皇慨嘆:「先帝崩後,天下大亂。黃門十不存一,西園毀於一旦。『百年累之,一朝毀之』。朝廷東遷,宮人離散。如你我二人,亂世苟活,實屬不易。甘後卻母憑子貴,嫁入薊王家門。論深謀遠慮,你我遠不及她。」

    「母憑子貴。」竇太皇遠眺北宮合歡殿,柔聲言道:「天降流火,麒麟送子。論安身立命之術,你我皆非甘後之敵。憶往昔,能全身而退,已是僥倖。若無薊王全護,你我姐妹,恐早已為人所害,死無葬身之地。」

    「甘後之智,公孫王后,能敵乎?」董太皇乃為薊王后宮憂心。

    「公孫王后,如有神助。非人力能敵。」竇太皇一語中的:「何況還有右國令女,足可匹敵。」

    謂「旁觀者清」。二宮太皇,忌憚甘後,恐亂薊王后宮。實則多慮了。

    心念至此,二太皇不由仰看三重殿。

    此時此刻,增城三重殿中。

    「妾,見過夫人。」來者正是何妃。

    「小妹無須多禮。」甘後撤簾相見。

    「夫人,今為仙門弟子,號『神智夫人』。自出家門,斷絕紅塵。又何來姐妹?」何妃言道。

    「小妹,言之有理。」甘後渾不在意:「然畢竟,一母同胞。血脈相通,筋骨相連,豈能斷絕。」


    「夫人當為夫君所慮。」何妃一語中的。

    「小妹所言極是。」甘後表情淡然。

    「二兄常往來宮中,恐為人所詬。當疏遠之。」何妃又道。畢竟今為甘後。與何苗無半分瓜葛。先前眾人同車南下,護麟子周全。如今,麟子並其母,皆入薊王家門。尊卑有別,親疏有異。不可再常來常往。

    何妃雖不與甘後相認。然卻處處為其著想。

    甘後焉能不領情意:「小妹之意,我已盡知。」

    「夫人既入我家門,當恪守婦道。婦德、婦言、婦容、婦功,缺一不可。『遂逮乎火而死(注1),婦人以貞為行者』,夫人謹記。」何妃言盡於此。

    甘後肅容下拜:「小妹金玉良言,字字銘記肺腑。」

    典出《穀梁傳·襄公三十年》:

    話說,宋伯姬,本是魯宣公之女,鰭成公之妹,因嫁宋共公,又稱宋共姬。伯姬嫁宋七年,共公薨。五月甲午,夜,宋宮大火,火勢蔓延到伯姬宮殿。侍女們急諫伯姬,出宮避災。

    宮女連番勸道:「夫人稍辟火吧?」

    伯姬兩次答曰:「禮法所規,傅母不在,婦人不得單獨夜出。火勢雖兇猛,但禮法道義豈能違背?」

    宮女見勸諫無效,紛紛四散逃命。待傅母趕到,伯姬已葬身火海。

    所謂婦道,如此行事,斷不可取。

    只因深知甘後先前為人。故何妃以「宋伯姬之死」,勸諫甘後,恪守貞潔。切莫為一己之私,做出有辱薊王家門之事。

    「何妃多慮。」今夜侍寢,床笫之間,聞面見詳情,薊王遂笑道:「自西園大火,何後已葬身火海,正如『伯姬之死』。今之甘後,煥然新生。與先前何後,判若兩人也。」

    何妃美眸迷離,氣吐如蘭。自顧尚且艱難,如何還能慮及姐妹。

    「一曲清歌艷彩鸞,金爐香擁氣如蘭;西山高與南山接,剩有當時卻(不)老丹。」

    不老紅丹,爐中深藏。非極深研幾,不可親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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