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病。」上元夫人怒叱。
「病患皆言無病。」大秦聖祭,徐徐迫近:「若真無病,豈會大膽如斯,竟去招惹夫君。『夫龍之為蟲也,柔可狎而騎;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若人有嬰之者,則必殺人。』常聞『疏不間親,卑不謀尊』。你卻『螳臂當車,自不量力』。若不是病,又是何故?」
「……」一席話,聽得上元夫人,無言以對。龍有逆鱗,觸者必死;鳳有虛頸,犯者必亡。本以為得計,豈料早被薊王窺破。
「人要知足,更要知懼。」說完,大秦聖祭只手按住喉嚨,將匜中藥液,悉數灌入。
湯藥入腹,倒海翻江。上元夫人慾尋破綻,遂強問:「此藥何名。」
「阿弗洛狄忒之魘。」大秦聖祭又轉為漢語:「換作大漢,可稱之為『蜩沸之鳴』。」
出自《詩·大雅·盪》:「如蜩如螗,如沸如羹。」鄭玄箋:「飲酒號呼之聲,如蜩螗之鳴,其笑語沓沓又如湯之沸,羹之方熟。」後以「蜩螗沸羹(tiáo táng fèi gēng)」喻喧鬧嘈雜。蜩,蟬之別稱;螗,背青色綠,與蟬相近,比蟬還小之鳴蟲。
藥效入腦,真氣浮動。上元夫人,全力相抗:「此藥訣竅,便在一個『盪』字。」
「然也。」大秦聖祭,輕輕頷首。
幻藥入腦,多說無益。上元夫人,默誦定字心訣,穩住心神。瞳孔強行收縮數次,陡然放空。陷入無邊幻境……
「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待劉備下監牢,窺探上元夫人狀貌。忽生感慨:「堵則溢,疏則順。堵而抑之,不如疏而導之。」
麻姑仙心領神會:「夫君之意,漁父乃是勸三閭大夫,變其法,不易其心。更其言,而志不改。」
「一言蔽之,『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劉備輕輕頷首:「與時俱進也。」
「盪,漾也。」麻姑仙如何還能不醒悟:「上元夫人全力相抗,反受其害。」
「抗拒越強,反噬越烈。」劉備嘆道:「正因寧死不屈,至死不改。且又『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故三閭大夫品節高潔,為世人所敬。」薊王言下之意。世道人心,人情世故,三閭大夫皆懂。然卻寧死不願苟且。足稱高潔之士。不知世態炎涼,非黑即白,那叫涉世未深,腦子不全。高人,必然是高於常人。若連常人都不如,如何能高人一等。
麻姑仙言道:「首要,便是活下來。」
「正是如此。」劉備一語中的:「上元夫人當比不了三閭大夫。」
「夫君所言極是。」麻姑眸生異彩。夫君自有先見之明。
上元夫人之癥結所在,便是膽大包天,無自知之明。乃是「妄」病。
「妄,亂也。」「以人自觀謂之度,反度為妄。」「不通於輕重,謂之妄言。」皆言此症。
所謂對症下藥。自無需施以肉刑。
劉備遂與麻姑,升上船樓。立冬後,薊國水稻,已全面開鐮。上計署六百里來報。薊國良田,另加千萬官田,今季可得新谷,五億石。以一家老小計,足可養活天下百姓。
豐年多禾,莫過如此。
薊米,粒長。只因農人季季選育,歷經二十年大成。天下稻米,無可望其項背。
販賣天下,隻眼可辨,無從假冒。作價三百錢一石。天下皆用薊鈔,時人習以為常。正因不知不覺間,完成了貨幣兌換,兩漢五銖,逐漸退出市場。時人對糧價,已無多少痛感。很簡單,產出販入,皆用薊鈔。無需忍受兩漢五銖,貶值之痛。至此,貨幣體系,初步建立。
世上流通的五銖錢,仍有極多。此亦無妨。循序漸進,不出十載,天下再無兩漢五銖。
西園長樂宮,長秋殿。
「上元夫人,難覓仙蹤。」得何苗密報,簾後何太后蹙眉出聲。
「正是如此。」何苗表情怪異:「長信宮中細作,親眼所見,罷筵後薊王被二宮婢,合力架入侯台殿中。須臾便見上元夫人翩然入內。稍後,薊王登車遠去,再不見夫人蹤跡。」
「可有旁人入殿。」何後追問。
「未見旁人。」何苗搖頭。
「
1.77 蜩螗之鳴